盛夏,在一场旅行中

31/07/2022

盛夏,在一场旅行中


这个夏天,世界各地都在谈论高温天气。住在没空调也没电扇的房子里,我们把所有门窗都打开了,还在草坪上铺了大毛巾,来个山寨版的晒太阳度假。其实,刚刚从一场旅行中归来,但天气越热,越是按捺不住,期待再次出门。

今年六月,和朋友相约,那时候看机票便宜,从布拉格去芝加哥,从华盛顿D.C.返回布拉格,才1万克朗(约合3千人民币),就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不戴口罩、不测核酸、不要疫苗护照

从6月12日开始,进入美国不再需要新冠阴性报告,于是,和美国有关的机票价格暴涨、游客暴增、航班爆满......,疫情三年,人们憋得太久了,任何一点简化,都在刺激着常态生活的回归。

机场没有过去那般熙熙攘攘,特别不同的是海关退税柜台那里,过去这里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而今没人等待,说明欧盟之外的旅客不多。捷克早就取消了口罩令,机场里,只看到少数人还自觉戴着口罩。

我们乘坐的是爱尔兰航空公司的航班,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登机,没有人问过和大流行有关的任何问题,好像事情已经过去了。在都柏林机场领取后半程登机牌的时候,工作人员问我们出示了已经打过疫苗的证明。两程飞机都很满,行李架上没有三月份出门那次看到的提示戴口罩的标识。这本来是我们最日常的生活和出行状态,这些原来的日常,在当下变得极为珍贵。

当下的二、三年,除了大流行中各种防控措施对日常生活的影响,还有距离我们几百公里以外的战争,以及时不时发生的一些或近或远的极端事件。各种不那么安定的消息,倒没有影响我们出行的愿望和计划。

在芝加哥与塞尚不期而遇

芝加哥是一个犯罪率较高、令个别游客却步的地方。跟着网上的各种攻略,我们选择了城北方向的住宿。从住宿的地方,穿过林肯公园,沿着密歇根湖,一路向南,步行不到一个小时就是海军码头。

我们没把这段路程当作去往市中心"景点"的赶路任务,而是享受着一路上的陌生。

湖边,太阳高高升起,微风阵阵吹来,岸上有砌好的石阶、金黄的沙滩。湖边小径,时不时有人跑步过来,还有骑自行车、滑轮车的,也有人推着小婴儿散步。湖岸不远处的大片活动区里,好几支队伍在打沙滩排球,不由得想说,芝加哥人好爱运动啊,后来,在千禧公园看到那么多人跟着教练跳广场舞做健身操,也就顺理成章。

从云门离开之后,远远瞥见芝加哥艺术博物馆(Art Institute Chicago),我们拖着已经走了近二万步的双腿,爬上了台阶。售票柜台的男生问,是不是还要塞尚(Paul Cézanne)的票?25年来美国的首次塞尚大型回顾展,2022年5月15日到9月5日,80幅油画、40幅水彩和素描,还有二本完整的速写。

不提前做功课的好处,就是可以有不期而遇的惊喜。

"塞尚在他大部分的人生里,一直在追寻二个问题:一名画家是否在每次创作艺术作品的时候都具有某种感觉?如果是这样,以这种方式创作出来的画作,是否对比其他方式的创作更加真实?"

捷克有位闻名全球的摄影大师寇德卡(Josef Koudelka),他在1968年华约组织坦克轧过布拉格的时候,忽然有所感悟,作为摄影师或摄影记者个体,刻意地克制自己的情感,如同工具人一般,用冷眼旁观、所谓客观中立的角度记述事件,把一个活生生身在现场的人、有成长积淀的、有各种身份的、有爱有恨的个体,刻意地从作品的现场抽离开,结果反而是残缺不全,并非真实。从那一刹那,他把自己的情感和角度率性地放入了作品。

真相,不是依靠某个个体来完整呈现的,而是由众多个体观察到的真实汇聚而成。

寇德卡与塞尚相差99岁,他们在各自的创作中,都在思考有关"真实"的问题。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印象派作为一个庞大的收藏门类,可以看到众多耳熟能详的大师作品,他们当中很多人,与塞尚同属那个辉煌的时代,甚至年纪相仿,还有交往。而塞尚在印象派圈子和整个现代艺术当中,脱颖而出。遇到回顾展,刚好在同一个时间和空间里,一边看尽印象派馆藏,一边细品"艺术家的艺术家"。

整整一年前,我们刚去过普罗旺斯,但错过了塞尚的出生地普罗旺斯艾克斯,也错过了塞尚工作室博物馆。与回顾展的偶遇,算是给下次旅行埋下了伏笔。

去年去了阿尔勒,看到了著名的梵高(Vincent van Gogh)咖啡馆、罗纳河上的汀克泰勒桥、精神病院,还找到梵高住过的黄房子旧址。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馆藏里,恰巧有一幅黄房子的《卧室》,第二个版本。

《梳妆台前的女人》,女人手笔之下的女人,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儿, 是那种只要看过一次,就再也不会从记忆中抹去的作品。2019年夏天,曾在巴黎奥赛博物馆遇到贝尔特•莫里索(Berthe Morisot)作品展,如今知道了这幅作品的长久归宿之地。

旅行与旅行之间,不经意就发生了某种联系。

作为美国第二大艺术博物馆,同时,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博物馆之一,芝加哥艺术博物馆从1879年成立开始,到1893年启用哥伦布纪念博览会的馆舍,再到2009年建成开放现代翼栋,占地面积达到了近9万平方米。如今,这里永久收藏近30万件艺术品,涵盖美洲、欧洲、亚洲和非洲,包括绘画、摄影、雕塑、装饰、印刷、纺织......,跨度宽广。博物馆以美国保存最多的西方绘画收藏而闻名,但比如我们看到的亚洲艺术,从青铜器、陶瓷、玉器,到纺织品、配饰、木刻、雕塑,丰富且成体系。2015年,博物馆收到了可能是其历史上最大的大礼,收藏家斯蒂芬•艾德利斯(Stefan Edlis)和盖尔•尼森(Gael Neeson)捐赠了一批来自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后波普艺术群体的作品,比如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比如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花去了不少时间,但感觉就像是刚刚认了个门。初次来到芝加哥,也算是认了个门吧。和朋友汇合之后,我们坐他的车去往印第安纳州的布卢明顿(Bloomington)。

和老校友漫步印第安纳大学

这位朋友,说起来有点奇妙。我们是校友,同一个年级,不同专业。我们两个系,有些大课是安排在一起的,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没有同时逃掉所有的大课,就应该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过。他认识我的同班同学同宿舍舍友,我认识他的同班同学同系校友,但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丝毫印象。他说,大概因为他在学校的时间不多,常常带着二个馒头骑上自行车就去了北京图书馆。我说,大概因为我在学校的时间不多,因为家在北京,还有中学同学、朋友什么的,也是动不动就往外跑。然后,2020年大流行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碰巧进入了同一间网络聊天室......

李骏的家是一栋绿树掩映的蓝房子,狗狗汰渍主要的活动区在后院,前院有座鸡舍,树上悬挂着喂鸟喝水的水瓶,萤火虫在夜幕下的草地上,星星点点,起起落落。

布卢明顿是门罗县的县城,大约8万人口规模。1818年,从肯塔基州、田纳西州、卡罗莱纳州和弗吉尼亚州等地搬来的定居者建立了这座城镇,到现在刚好200年出头。

印第安纳大学坐落在布卢明顿东北角,1820年建校,占地面积从最初的10英亩,发展到现在将近2000英亩,相当于二个半颐和园的面积,包括大大小小400多座建筑,其中最早的建于19世纪末,最多的建于1950到1960年代,当时正是战后婴儿潮一代成长起来,成为大学突飞猛进的扩张期,如今这里有超过4万名学生。

李骏夫妇和我们先在学校正门拍了张合影。学校最古老的建筑,都在正门不远处,建筑年代在1885年到1908年之间,作为历史街区,列入了美国国家史迹名录。如今的印大,已经发展出多个校区,布卢明顿既是最早的发源之地,也是最主要的、规模最大的校区,而且,被认为是全美最美的5座大学校区之一。

紧挨着校门左右手边的建筑,都作为行政使用,富兰克林楼建于1907年,是座英式哥特式建筑;用第10任校长命名的布瑞恩大楼建于1936年。再往里走,左手边有钟楼的那栋建筑叫学生楼,建于1906年。学生楼东侧的麦克斯韦楼,像座小宫堡,综合了维多利亚晚期、哥特式和罗马式风格,就是最早的19世纪末的建筑之一,命名则来自有印大之父之称的大卫•麦克斯韦(David Maxwell)。从麦克斯韦楼门前向南,绿地深处,有一栋小亭子,俗称"爱情角",午夜时分,情侣们在这里接吻,属于校园传统。距离"爱情角"罗斯威尔之屋(Rose Well House)不远,还有一对裸体雕塑,一男一女,相对而立,亚当和夏娃。

接下来的"节目"是和老校长握手。赫尔曼•B•威尔斯(Herman B Wells)是第11任校长和第1任荣誉校长。1938年他36岁的时候,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正式主政印第安纳大学,就被推上这个位置,从大萧条时期到大发展时期,1962年卸任。赫尔曼•威尔斯担任校长的25年之间,印大收购地产、增建楼房、改进设施、扩展院系、扩大国际学习计划、吸收有识之士,并且努力结束种族隔离......。威尔斯说"一所屈从于某个人、某群人或某个社会阶层之意愿的大学,不是自由的。"老校长时常在校区散步,尽可能和尽可能多的学生直接对话,而且,一直坚持亲笔签署所有毕业生的文凭。如今,印大的后来者们、我们这样的游客,纷纷一厢情愿地寻到老校长,而老校长如同在世在位时那般,微笑着伸出右手,来者不拒。

印大布卢明顿校区,有17个学院,好几座博物馆、图书馆,还有电影院、剧院、生物研究温室、天文台、酒店、会堂、体育设施和树林、绿地。

我们时而步行,时而乘车,最后一站,李骏夫妇把车子停在艺术博物馆和礼来图书馆之间,我们来看图书馆的镇馆之宝--1454年到1455年间,在当时神圣罗马帝国的美因茨首次以活字印刷方式,出版的拉丁通俗版圣经。值班的是位和善的大胡子,他会意地指向大厅正中,木质的背景板衬托着一只木柜,木柜上托着个玻璃罩,里面二盏小灯微微照亮展开书页的古腾堡圣经。印刷术的突破,使圣经得以更加广泛地传播,所以,这个版本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如今有49份副本被保存在世界上不同的地方。这里还有莎士比亚作品集最早的印刷版本、1776年7月4日在费城印刷的首批印刷版独立宣言、乔治华盛顿接受担任美国总统的信函等等有价值的印刷品和手稿。

三十多年前未曾相识的校友,三十多年后偶遇,一起漫步校园中。印大像座城市,置身其中,更能直接感受到学校和社会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学校如同一个平台,聚拢着有学识和经验以及有探求愿望的人们,专注于技术、学术和艺术。毕业的学生,学术研究成果,向社会流动;而大学的博物馆、图书馆等等设施,向社会开放,成为社区文化生活的重要场所。大学如同社会的大脑,而不是简单化的技术培训班。我说,羡慕李骏当年利用上学的时间泡图书馆,对比我们很多人,他更像一名大学生。

在布卢明顿遇见阿米什人

去集市是我们出门在外执念般的存在。在距离布卢明顿县政府不远的一片空地上,遮阳的凉棚底下,有些货摊,人们售卖花草、蔬菜、水果、蜂蜜、罐头、毛线和其他日常家用。空地的一角,有年轻人弹吉他、拉琴。几个菜摊的主人引起我们的注意,男人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头戴宽边草帽,身穿浅色正装衬衣,女人戴着白色的圆圆的软帽,崭新而工整的蓝色连衣裙,袖子过肘,裙摆过膝。他们表情安详,衣装朴素,令人感到平和而克制。

摊位上的黄皮土豆和红皮土豆大大小小,黄瓜各种弯曲,蒜苗有长的有短的,有直的有弯的,一看就是小农古法纯天然自留地出品,鸡蛋5美元一打,家庭购买,还有折扣。

李骏早给我们讲过这些旧秩序的阿米什人(Amish),也讲过美国之大,包容着不同的多样的生活方式。

阿米什人这个称呼,源自创始人雅各布•阿曼(Jakob Ammann)。他们来自中部欧洲,特别是瑞士和南部德国,从民族上讲,主要是德裔。阿米什人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6到17世纪中欧地区的宗教改革运动,1520年之后在德语和荷兰语地区出现了浸信会,他们认为洗礼应该是自主之人的自主之选,而不是被动的上帝之选,依着这样的观点,婴儿洗礼就不具备意义了。从外人的角度看,他们成了"再洗礼派",对于浸信会本身来说,既然认为婴儿洗礼无效无意义,成年人接受洗礼,当然不是重洗或者再洗的概念。

浸信会的主流门派是门诺派,雅各布•阿曼曾是阿尔萨斯地区一个门诺派的社区领袖,1693年,他和他的追随者从门诺派分离出来,于是,阿曼人--音译为阿米什人的群体出现了。1709年和1815年二次发端移民潮,北美逐渐形成了阿米什人社区。而在欧洲,所剩不多的阿米什教会最终回归了门诺派,阿米什人的身份在欧洲消失了。

北美百分之六十的阿米什人生活在美国中、西部的印第安纳州、俄亥俄州和宾夕法尼亚州。

距离布卢明顿最近的阿米什人定居区域分别是向西北、西南几十英里处的洛克维尔(Rockville)和戴维斯县(Daviess)。洛克维尔的阿米什人,是从美国最大的阿米什社区兰开斯特(Lancaster)迁过来的,戴维斯县的阿米什人有瑞士裔,也有德裔。印州最集中的阿米什社区在北部和东北部,北部的埃尔克哈特县(Elkhart)和拉格兰奇县(LaGrange)结合地带的阿米什人定居点已经有180年历史,是他们在美国的第三大定居点,生活着2万阿米什人,大约分布为140个会众,这片地区西南方仅仅几英里的纳帕尼(Nappanee)有37个教区。这二片定居点,大有连接成片的趋势,如果当真连在一起,规模就比得上兰开斯特了。另外,印州东北部与俄亥俄州相邻的艾伦县(Allen)和亚当斯县(Adams)居住着很多瑞士阿米什人,他们的生活方式属于较为保守的。

李骏提醒说,现在我们眼里阿米什人在坚守保守的生活方式,但浸信会在路德、加尔文宗教改革的年代,被称为所谓的"左翼",因为他们对自由较为先锋的追求。先锋与保守,都是变量。

阿米什人的观念里,顺从耶稣的旨意可以算是核心,拒绝傲慢、坚持谦逊、平和与和平,算是重点。阿米什人诚心诚意地拿这些基本原则当尺子,凡是认为有违教义的、可能使人堕落的一切事物,都被拒绝,或者在与现代生活方式的接轨中,极为审慎而缓慢地部分地接受。不同的阿米什人社区,在相似的大原则之下,各有属于自己的小规范,规范人们的行为举止。

女人不戴帽子不能出门,男人通常戴着草帽或者黑色的宽边礼帽,孩子们教育不超过8年级,很多社区里有属于阿米什人自己的私塾。男人干体力活儿,女人持家做饭赶车,"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家里不用电、不用电话,选择生产工具的时候,尽可能用手动的或自然动力的,比如水车、牛耕、马车。尽量不使用机械、电力,比如拖拉机、收割机......,不避孕,不认同社会保障福利,反对保险,一家盖房,全村出力,一人有难,八方支援。

哈里森•福特(Harrison Ford)1985年拍了一部电影《证人》,影片从阿米什男孩塞穆尔目睹了一起杀人案开始,作为证人,他和妈妈瑞秋被约翰警长带到警察局。塞穆尔认出凶手是一名警探,凶杀案和警察局长也有关系,于是,约翰警长和瑞秋、塞穆尔母子同时陷入危险。约翰送母子俩回到阿米什社区,他自己因为受伤,也一起留下,过上了勤劳、简朴的阿米什生活,并逐渐被人们接受。当然,历经曲折,坏人受到了惩罚,约翰最终不可能留在阿米什社区,和他已生情愫的瑞秋,也不可能随他而去。

很多阿米什人社区,向游客开放,可以坐马车游览,到食堂吃饭,他们做的奶酪、巧克力都特别好吃。还有手工艺品商店、家具商店,他们也非常接纳"外人"来他们的社区集市。他们本来就不是封闭的群体,只是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如今生活方式本身成为旅游商品,这里应该有他们主动和外界衔接的愿望使然,同时,单纯的原始农业和手工业生产,已经不足以维持社区所用,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世界各地都有民俗村,阿米什人的"民俗村",是真实的与湾区、硅谷、纽约第五大道,同时存在的生活,不只是方式。

他们的存在,令人感叹社会的多样化,也促使我们把一些自以为天经地义的问题,换个角度甚至颠倒过来思考。

他们手工缝制衣服,不使用纽扣,也不允许女性佩戴珠宝,因为会成为对其他人的诱惑,容易引起虚荣的攀比。这让我想起儿子讲过的事情,他在一所艺术高中就读,他的班级是年级里唯一的非艺术专业。学校里那些艺术专业的学生们,一个个奇装异服,为的是与众不同,结果,人人如此之后,他们这个非艺术班普通装束的学生反而在学校里最为与众不同。把阿米什人放在大社会里,本意低调的服装,反而常常引发周围人的关注,比如我们,在集市上,一眼就被他们吸引过去。

所有的阿米什人,都来自二、三百年前那些有数的移民,因为宗教原因,不能异族通婚,于是,一些特定疾病的发病率较高。而清洁、简朴的生活方式,又同时带给人们健康,比如他们癌症的发病率相对较低。同时,他们的自杀率也是普通人口的一半。

因为出现过一些阿米什社区儿童性侵案,社区并不报案,而是以自己的方式,用"闪避"来惩罚,引发人们关注,指责几个月的"闪避"过于宽容。又有一些研究指出,阿米什社区的这类案件发生率,并没有高出普通社会。

阿米什社区的工作场所和公共场所,安装了电话,人们开始逐步购买一些普通市场里的工具、农具,对比古法打制便宜很多,这些都算是审慎地向现代生活方式的退让。在普通学校上学的孩子,会对手机之类的玩意儿感兴趣。也就是说,即便联邦政府有尊重和保护这支文化的态度,他们的独特性可能终究会自然而然地越来越淡化。同时也看到,阿米什人的人口,从2000年的16万人,增加到现在的将近40万人,这意味着坚守固有生活方式的人数,至少在这些年里,有绝对的增加。

生活中的多样化和变量令人着迷。

到华盛顿之后,那里的朋友本想带我们去一趟兰开斯特的阿米什社区,我们也很向往,无奈时间不凑巧。

我们都生活在各自狭窄的生活管道里,在路上走,就会遇到一些线索,跟着线索去寻找,就会看到别处的样子,一点一滴打破在自己生活管道里形成的自以为是和天经地义。

空降的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

最后一站是华盛顿D.C.,从印州首府印第安纳波利斯飞过来,机票200美元,算是常规价格,对比我们那张划算的长途国际机票,就不算便宜了。

华盛顿是我心目中来美国必到的地方,也是之前来美国没有到过的地方,联邦政府所在地,美国的首都。虽然从新闻和各种渠道,对华盛顿丝毫没有陌生感,议会大厦、白宫、华盛顿纪念碑、林肯纪念堂、二战纪念碑、韩战和越战纪念碑......但是,不站在这里,就没有身临其境的感受。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D.C.中心区。这里令我想起另一座至今还没去过的城市--巴西利亚。那座城市的设计来自城市规划专家卢西奥•科斯塔(Lúcio Costa)和奥斯卡•尼迈耶(Oscar Ribeiro de Almeida Niemeyer Soares Filho),他们把办公区、商业区、工业区、居民区等不同功能区,分隔成不同的区块,就好像我们在家里有客厅、起居室、厨房、卧室、卫生间、储藏室,成为城市设计史上的里程碑。我还记得多年前看到一篇介绍巴西利亚的文章,初读心潮澎湃,很是向往,后面才知道,这样的设计忽略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复杂性,带来极大的不便,比如,人们总会在同一时间为了相同的功用赶往同一片区域,交通堵塞极为严重,再比如,办公区到了夜晚,所有人都下班回家了,就如同一座死城。一套住宅里的功能区隔没问题,一家一户之内几步之遥的事情。而且,就算是住宅,有足够空间的时候,人们也不会把比如所有的卫生间集中放在一块儿,而是附属于不同的房间或者区块。从一座住宅到一座机场或购物中心,再到一片社区、一座城市,在规模逐级放大的过程中,原来合理的事情就可能变得无理,因为大尺寸会有很多小尺寸没有的问题。

所以,当我置身D.C.中心区,看到横卧的十字交叉,从议会大厦到林肯纪念堂,从白宫到杰斐逊纪念堂,便有一种不适感涌上来。宪法大道和独立大道两旁一栋一栋国字头的博物馆和联邦政府办公楼,整个区域之间,没有商店,没有餐馆、酒吧,难找厕所,下雨了无处躲避,只有几辆花枝招展的快餐车。

当然,D.C.没有巴西利亚那般极致,但这一片中心区,也是从天而降的顶层设计。再厉害的规划师,终究是有天花板的,一代一代人、一个个一群群人,他们各自的现实需要汇集起来的体量,是规划师没法比的。我们想在熟悉的城市里,试着寻找相似。比如欧洲,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柏林的菩提树下街?还是大不相同。欧洲是千百年生长出来的,至少用现在的眼光看,不曾有短期膨胀发展的阶段,于是,层层叠叠密密匝匝,走到任何一个街区,都能看到年轮和赶不走的烟火气。

对比空降之城,我喜欢看到生长轨迹,喜欢看到从一些人一片集市慢慢聚拢起来的城市。

二个星期,匆匆而过,一转眼,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已经在盼望下一个旅程。

有时候会瞎想,为什么那么喜欢出门,网络那么发达,随便搜搜什么都有,还可以3D虚拟游览。而且,现在这个世界越来越趋同,各个地方的市政功能差不多,各个地方的人也有着相似的喜怒哀乐,神秘感未知性越来越少。但是,还好,大体上的相似里,仍有千差万别,概念上观念上的了解、懂得,和真切的走进去、经历、感受大不相同。

有一次和作家李浩聊天,说到人的记忆,对于经历过的事情,很多外在的内容可能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是,当时当地的感受最终会深刻地留在记忆深处。出去走,未必进入当地的博物馆,未必了解很多国家地理来解读的内容,未必和当地人有很深刻的交流,当然,如果有兴趣有时间,这些都是很好的内容 。我想说,即便没有,那一段经历、感觉、印象,都属于自己,附着在自己身上,成为自己的内在的营养,这大概是旅行最本质的意义所在。

刊于《世界博览》2022年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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