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风土探源
什么是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王国变迁
布拉格十年
波西米亚十字之旅
四代波西米亚人
玩偶之国
刊于《世界博览》杂志2007年第7期
什么是波希米亚
波希米亚（Bohemia）似乎给人几分神秘、遥远，和带着邪气的美感，像飘浮在吉普赛社区、巴黎蒙玛特、云南大理上空的颗粒，兀立在时尚潮流的风头浪尖，而且衍生出波希米亚风格、波希米亚社区、波希米亚服饰......
其实，波西米亚(Bohemia)就是个多少年流传下来的地理名称而已，被包裹在当年的巴伐利亚（Bavaria今德国巴伐利亚省）、密斯尼亚（Misnia今德国萨克森州境内）、西里西亚（Silesia今波兰境内及捷克东北部）、摩拉维亚（Moravia今捷克东部），和奥地利亚（Austria今奥地利）当中，有的时候叫王国，有的时候叫省，现在就是捷克共和国西半部分领土。
但是，我们说到波希米亚的、波希米亚人（Bohemian），或者波希米亚主义（Bohemianism）,就可能有双关的语义效果了。
波希米亚人让居住在此地的我首先想到身边的人们，如果时光回溯，这些人不就是波希米亚王国的居民吗？他们自然就是波希米亚人了。不过，从1918年建立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起，为了强化波希米亚地区、摩拉维亚地区、斯洛伐克地区和部分西里西亚地区同属一个国家，波希米亚渐渐被人们淡化了，捷克则成为更广为人民接受和应用的民族、地域概念。
其实，在捷克人淡化它之前，波希米亚的、波希米亚人（Bohemian）已经被赋予另外的含义，即对吉普赛人的印象--漂泊、反传统、灵感、不拘小节、无拘无束、还有点不讲卫生，往往和那些处于社会边缘、穷困潦倒的艺术家、作家、音乐家连在一起。凭什么要管这样的特质这样的人叫波希米亚的、波希米亚人呢？波希米亚王国并不曾有这样一个时代凸现这样的风貌啊！
有些不起眼的小事儿，因其别致，能让人记一辈子。二十年前，我在福建实习，在福州教育学院进修的学生问我们是不是从东北来的，当时大家都怔了怔，难道自己的北京口音走调那么远？后来福建人追加了一句，上海那边来的吧？我才知道，站在他们那里，想像上海和长春一样遥远，就像站在我们这里，想象五百年前和一千年前，没有什么具象的差别。
误解可以是美丽的，还有些误解甚至可以引领着人们发现意想不到的新大陆。
在火车才刚刚由英国人发明的十九世纪初，虽然拿破仑大军已经横扫过欧洲大陆，但对更多的人来说，从英法到奥匈帝国那边，直线距离也有一千多公里，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一千多公里以外，两千多公里以内从南到北的大片地区，是否被人们涂抹到一起也未可知。于是这片地区中的波西米亚就渐渐披上了人们印象中来自这片地区的吉普赛人的外衣......
法国波希米亚人概念的普及，要从亨利·穆格（Henri Murger）1845年的小说故事集《波希米亚人的生活情景（Scenes de la Vie de Boheme）》说起，而穆格的小说成就了1896年普契尼（Giacomo Puccini）歌剧《波希米亚人（La Boheme）》。普契尼的作品，同样，成为乔纳森·拉森（Jonathan Larson）音乐剧《吉屋出租(RENT)》的素材源泉。
英国这个所谓的波希米亚人概念，最早见于威廉·萨克莱（Willian Makepeace Thackeray）的《浮华世界》（又名《名利场》Vanity Fair）,而真正典型的诠释出自乔治·杜莫里埃（George du Maurier）1894年的畅销小说《软呢帽(Trilby)》。
二十世纪初，学院派对这个概念也有严肃的研究。
穆格说了，真正的波希米亚人在巴黎。此时此刻，任波希米亚(Bohemia)如何声嘶力竭，波希米亚人（Bohemian）却越走越远......
如果一定要把欧洲分开为东西两个部分的话，捷克则是东欧部分中最贴近西欧所谓的洁净和秩序的典范之一，深受德意志影响的捷克民族，会很快地纳入规范的轨道，毕竟，一百年前，波西米亚曾是欧洲大陆最发达的工业国之一，而这种性格和我们所说的，飘出去的那个"波西米亚的"和"远走他乡"的波希米亚人，丝毫沾不上边儿。
同样是这片土地，与生俱来的丘陵地形，比一莽平川不仅平添了美丽，还多了几分俏皮；在这片国土上生生不息的捷克民族，充满艺术灵感与才华，不仅孕育了比马丁·路德还早的宗教改革家扬·胡斯（Jan Hus），剧作家出身的总统、精神领袖瓦茨拉夫·哈维尔（Vaclav Havel），还出了一位在地球仪上找不到归宿无奈之下只好远走法国的米兰·坤德拉（Milan Kundra），更有"来自新大陆"的波希米亚人德沃夏克（Antonin Dvorak）,你又怎么能说波西米亚人不来自真正的波西米亚的呢？
波西米亚王国变迁
波西米亚在捷克西部，公元前就有一支叫"波希"的凯尔特人在这片地区居住，这就是古地名的由来。
后来日耳曼人迁移到此，公元五、六世纪，波希米亚地区迁来了斯拉夫人。
七世纪，波希米亚曾经一度成为日耳曼萨摩（Samo）王朝的一部分。
八世纪末，波希米亚地区的布拉格诞生了普谢米斯里德（Premysl）王朝。九世纪普谢米斯里德王朝纳入大摩拉维亚帝国。10世纪起，摩拉维亚帝国没落，在日耳曼人和波兰人的夹缝中，普谢米斯里德家族苦心经营，弗拉吉斯拉夫（Vlatislav II）二世于1085年正式称王，1182年，反扩摩拉维亚为波西米亚王国的边疆。大约一百年后，波希米亚王国曾经壮大到包括现在奥地利甚至匈牙利，成为当时中欧最强大的王国之一。
波希米亚西边，德意志国王在罗马由教皇加冕，诞生了名义上的帝国，到1254年开始使用神圣罗马帝国头衔。
波希米亚王国，与这个试图集权，实质上松散的联盟性质的神圣帝国之间，开始了几百年难解难分的历史纠葛，也开始了在日耳曼和斯拉夫中间挣扎和摇摆的命运。
普谢米斯里德王朝完结后，波希米亚从1310年由卢森堡王朝统治，卢森堡王朝的查理四世，不仅在继承王位的次年，成为德意志王，还在1355年被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四世的母亲是布拉格人，他自己大半生居住在布拉格，如果我们承认这个很多人认为有名无实的神圣罗马帝国，布拉格就相当于国都。于是，波希米亚历史上的兴盛也随之而来，在近年的民意调查中，查理四世仍然当选最伟大的捷克人之首。
胡斯（Hus）战争后，主张温和改革政策的"圣杯派"统治波希米亚，后传位给波兰王。从1526年开始，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哈布斯堡（Habsburgs）家族直接入主波希米亚王国将近四百年。
1806年8月6日，著名的奥茨特里斯战役之后，哈布斯堡王朝弗兰茨二世（Franz II）放弃神圣罗马帝国帝号，仅作奥皇，波西米亚王国则自动转成奥地利帝国辖属。
1867年，奥地利帝国和匈牙利王国组成"帝国议会所代表的王国和领地以及匈牙利圣斯蒂芬的王冠领地"联盟，就是我们所说的奥匈帝国，波西米亚王国则又成为奥匈帝国的省份。
众所周知的伊丽莎白，茜茜公主，就是奥匈帝国国王弗兰茨·约瑟夫(Franz Josef)一见钟情的皇后，布达佩斯的多瑙河上，用弗兰茨和伊丽莎白命名的绿桥和白桥遥遥相依，电影故事背后，不但浪漫爱情仿佛走进婚姻的坟墓，家庭也很不幸，长女夭折，王子自杀，于是，弗兰茨弟弟的儿子，菲迪南大公成为皇位继承人。
这位帝国王储为了对抗皇帝对他婚姻的干涉，买下布拉格东南四十公里处的寇诺皮史杰（Konopiště）城堡，并在这里居住了大半时光。当时，菲迪南大公爱上了波西米亚背景的女伯爵，公爵夫人的侍女，门不当户不对，相爱容易享受难。电影故事里面，风流倜傥满脑子反传统反等级观念的年轻皇帝，简直成为女性们理想的白马王子，在真实生活中竟然会严厉干涉子侄的自由恋爱。经过菲迪南的据理力争，终于和皇帝达成协议，结婚可以，但是没有妻随夫贵，子随父贵这回事，同睡一张床的夫妻，在宫廷宴席不能坐挨在一起的座位。原来这位菲迪南大公才是真正爱江山也爱美人的侠骨柔情。而大公爵的另一面--嗜杀如命的贵族猎手也同样栩栩如生。他的足迹遍及全球也包括中国，猎杀动物的数量达三十万只，就是说一个人狩猎五十年，每年三百六十五天不休息，意味着每天都要断送十六只动物的性命！该说他英雄，还是残暴？！
1914年6月，菲迪南夫妇南巡途中，在萨拉热窝遇刺险些丧命，此时的王储则表现出高贵自信的大无畏气度，拒不取消原定计划，第二天继续出席活动。也正是这不知退缩的"大无畏"和车夫难以解释的错误，把他们夫妇葬送在二次行刺的枪下。
八十多岁高龄的弗兰茨·约瑟夫皇帝，痛丧二十多年王储，因菲迪南之死，向塞尔维亚宣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由此拉开序幕。战后奥匈帝国解体，举世闻名的无解方程浮出水面，"一个国家究竟是一块土地，还是一群同种同源的人民。如果是同种同源的人民，哪一个共同因素应占优先地位，是种族、宗教或语言？"
无论有没有答案，波西米亚与摩拉维亚、斯洛伐克旧梦重温，1918年建立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马萨利克（Tomáš Garrigue Masaryk）就任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总统。
捷克斯洛伐克在资产阶级共和国初建的几十年里，位列世界七大工业国，朋友跟我们说，当时提倡老百姓到国外度假，因为货币坚挺，消费太高，去法国等地反倒比较划算。其实，这一切要追溯到奥匈帝国时代的波西米亚，帝国70%的工业集中在此，斯柯达汽车公司说，波西米亚王国曾是欧洲最强的工业国，而不仅仅是之一。
踏过帝国的脚步，碾过帝国的年轮，波西米亚屹立于欧洲中心地带，直面、承受、实现着命运的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十年布拉格
住过布拉格三处，北、东南和西部，每个地方出家门不远，都有山坡、树林、草地，甚至小溪、湖泊，春去秋来，层林尽染，渐变到不同个颜色的树叶同时呈现在眼前，深深浅浅的绿、金红、紫红、金黄、亮黄、古铜，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红色的浆果，到了冬天，轻轻的草地依然很丰润，如同每个季节的降临伴随惊喜。对我来说，生活在此十几年远远不能穷尽布拉格的美。
跟随"雄鹰"脚步--布拉格新城
接到本地华人报纸《捷华通讯》编辑小陈的电话，说周末市中心有大游行，雄鹰体育协会（SOKOL）文化节开幕，之后在几个体育场还有系列节目，歌舞晚会、团体操表演什么的，不可错过。于是全家都从夏日的慵懒中兴奋起来，2006年7月2日星期天，早早到瓦茨拉夫大街占领好位置。
布拉格沿河发育，四个古老市镇，凭缓坡而建的小城，到巍峨的城堡在伏尔塔瓦河（VLTAVA）西岸，成为全城制高点，东岸河弯围拢老城，沿河向南派生十四世纪的新城。红、黄、绿三条地铁，如今成为串起缤纷城市的脉络，贯穿东西南北，在市中心交汇。近年新修的地铁站，明亮张扬，位于市中心的老站则厚重神秘。
像鼹鼠一样从地铁里钻出来，清晨的瓦茨拉夫大街，薄薄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一缕清爽的阳光斜照在青砖路面上，大街两旁都已经被彩带拦起来，穿着游行盛装的人们，三三两两吃早餐、休息，还有的在准备旗帜、器材。商店都没有开门，也没几个游人，难得清静，忽然感到和装满人的白天不同的空旷和自由。
"博物馆"那站，地铁口边上，就是"圣·瓦茨拉夫"骑马铜像，最早不知道骑马的人是谁，我们就认识这匹马了，不信，问问这里的华人？刚来的时候，分不清东西南北，要是找什么人约会，准会说"马屁股见！"。对于捷克人来说，"在马尾巴底下见面"也很重要，骑马的人更重要，他是波西米亚的保护神，公元921年，曾经当过波西米亚大公，以贤德和勇敢著称，深得民心，只是命短，935年，被自己的弟弟波列斯拉夫（Boleslav）雇人刺杀，上演一场捷克版的"玄武门之变"。"王弟"当政37年，颇为发展了捷克王朝，而兄长则被后世尊为永远的先王，封为"圣徒"。
雕像背后，是1890年建造的国家博物馆，宏大的新文艺复兴式建筑。当时馆内正有"衣锦还秀"五千年中国丝绸精品展，有人评价博物馆的装饰精美，竟使其馆藏黯然失色。
雕像前方，瓦茨拉夫广场一直向低处伸展750米，而广场宽度仅有60米，称作大街更为合适。大街两侧，全是时装店、酒店、旅行社、银行、赌场，许多建筑超过百年历史，新艺术风格居多，有种古典与现代同步的感觉。也在这个夏天，我帮朋友来买水晶耳环，匆匆走路之间，忽然见到一个头戴兔子耳朵，光溜溜套着紧身黑色胸衣和三角裤的男人，"花花公子（Playboy）"扮相，在一家餐馆的露天座旁边和客人聊天。赶紧举起相机拍照，那人还很配合，弄得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事后想想，必定是餐馆招徕客人的奇招，要是被初次来到的游客碰到，难免会以为布拉格的生活光怪陆离。
瓦茨拉夫骑马雕像附近，就是游行的起点，九点多种，队伍拉起来了，按照预先的排列站定，观众也多起来，我们这才发现，队伍很长，第一个方阵已经排到大街低端，如果还停留在起点，岂不是仅仅能看到尾巴？于是，赶紧往队首转移，到了队首，又按照游行路线，拐弯儿左转，向民族剧院方向逡巡，选择一个街角站定。
民族剧院是捷克新文艺复兴式建筑的精华，如果从高处俯瞰布拉格，浩瀚之中的奔腾金顶脱颖而出，从街边走过，偶尔倒可能错过。剧院的建造可以说是个异数，1881年8月12日，也就是即将落成开幕的几天前，由于工匠不慎，引起大火将剧院烧残，好在捷克人布拉格人是生活在音乐中的，他们不输于维也纳的音乐情怀，曾经滋润莫扎特的心灵，也能撑起音乐殿堂的金顶，仅六周之后，再次集资开工，两年后，剧院正式开幕，以捷克民族作曲家斯梅塔纳（Bedrich Smetana）的歌剧"里布什(Libuse)"奏响。听说曾经有个日本旅游团，来布拉格时间紧张，安排不上演出，客人就试图和剧院联系，能否付费进去参观，结果被管理者拒绝了，剧院不是展览馆。
十点钟，鼓乐齐鸣，游行开始！街边早已经挤满了群众，因为超前一段距离，先听到由远而近的音乐，才迎来旗手和护旗。他们身穿深红色衬衫，驼色的西装像藏民那般掉着一支袖子，脚蹬高筒皮靴，黑帽上还插着一支羽毛。旗手比较年轻，身上背着一个皮套把旗杆的尾部固定住，四位护旗高矮不一，其中两位年岁很大，看来是以资格取人。后面几位白发老人，神采奕奕地平扯着捷克三色国旗。再后面是乐队，一个接一个方阵，分别是各地"雄鹰体育协会"成员，还有从海外分会赶来的。人们都兴高采烈，向观众大呼"NAZDAR"（注：亲密兄弟之间的招呼用语，嗨！），还一路分发彩旗和传单，队伍内外，热闹的跟兄弟姐妹一般。每个协会的队伍，都会在各自的服装、道具，和出场设计上出点奇招，可爱的女孩子们，头戴蓝色蓓蕾帽，身穿小海军服，白色长靴，一边走一边玩耍手中的金属棒；少男少女身穿艳丽的民族服装；行进乐队奏乐、行进中的团体操，有些队伍显然是策划后的表演，有些像散步逛街的秩序，老人拉着小的，母亲推着婴儿，有些老头老太老得令人担心，还好像要实现什么似的忠实地随队前行，让人们不禁为他们的精神而感动。后来我们的孩子参加了当地的皮划艇俱乐部，更加体会到当地人以玩儿的心情竞赛，而以极其严肃认真的态度来玩儿的境界，这才是体育之于每个人的真谛。
"雄鹰体育协会（SOKOL）"史于1862年，以体育教育组织的形象首创，是世界上同类组织中历史最悠久的。遍及城乡的各个社区体育中心，都是该组织成员，有18万多名会员，从1882年起，到2006年，举办了十四届雄鹰体育文化节。创始人米罗斯拉夫·蒂尔（Miroslav Tyrs）采用古语"健康思想存在于与之匹配的身体中"，以及古希腊观念"形态之美和行为之善合一"作为协会的哲学理念，提倡纪律、平等、自由、博爱，还宣讲捷克历史上著名人物的品格，胡斯（HUS）的德行，海勒契斯基（CHELCICKY）的勇敢，考门斯基（KOMENSKY）的博爱，和哈夫利切克（HAVLICEK）的爱国精神。他们那些座右铭令我们读来亲切，从语义上理解，有"人心齐，泰山移"，"不求知则不知，不去做则未果""永远进取！永不满足！"，充分体现着阳光灿烂积极向上的精神，令人不得不对这个小民族肃然起敬。
查理大桥
布拉格的地图上，就有这样一条宽宽的弯弯的蓝色线路，穿过市中心，那是美丽的伏尔塔瓦（Vltava），从南向北与易北河(Labe)会合。
布拉格，最早就发源于伏尔塔瓦河两岸。
不过，伏尔塔瓦河最近一次扬名，是在2002年夏天，中欧大雨，一百多年没见过洪水泛滥的人们，怎么也想不到"水灾"居然降临在眼前，其后抗洪救灾成了全城大事，特别是中心街区，那里地势最低，严重的地方，水淹没了二层楼，地铁、电车都中断了，很多人一、两个月没办法回家。周围地势高的地方，除了有序加入义务救助组织，多数人还在正常上班作息，交通也在分段继续。刚一意识到洪水成灾，人们就不约而同把担心集中在一座桥上，连我们这些外国人也跟着紧张，那就是布拉格的经典--古旧、质朴，与金碧辉煌傲然对立的查理大桥。而查理大桥的前身，1158年建成的欧洲第二座石桥犹滴桥，就于建成后约二百年毁于洪水，说到这里，不能不感叹查理四世，他居然生在那个年代，也居然抓住了那个时刻，1357年9月7日5点31分，为石桥奠基，有些时候可能不得不迷信一点，虽然历经洪水的冲刷甚至战争洗理，400年形单影只，650年岿然不动。
发生在桥上的故事很多。稍微细心一点，就能在桥上发现一幅浮雕，浮雕前总聚集着一些人等待，浮雕上面有个倒挂的被摸得晶晶亮的小人儿。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见人们都去摸，也去摸了一下。问朋友，说反正是幸运。后来当地朋友才把这个挺残酷的故事解释给我。十四世纪末期，支持庇护宗教改革的国王瓦茨拉夫四世和布拉格大主教区总主教矛盾重重，国王另立嫡系主教，还盘算着等修道院长去世后把修道院的财权把持过来，以支持新主教区用度。结果不巧，修道院长去世的时候，国王正在狩猎，而由于名叫扬·内波穆克（Jan Nepomucký）的教会法律博士起到关键作用，使主教抓住时机，及时选举新院长，使国王的如意算盘终于泡汤。国王迁怒于扬·内波穆克，极刑处死，尸体经捆绑后扔下查理大桥，浮雕上就是他被扔下桥的场面。因为捷克语的扬，就是约翰(Johan z Pomuku)，他也被称为圣约翰（ST.JOHN）。从十六世纪起，这个故事多了一个演绎版本，圣约翰曾经是王后的忏悔神父，掌握王后的隐私，据说是红杏出墙，但是神父致死拒绝向国王透露。而且，演绎中，国王虐待约翰致死的真正原因，恰恰在于无从扒开他的铁嘴钢牙。于是，这个倒挂的小人儿，成了女士们一定要摸的幸运之星。
洪水退去，大桥安然无恙。
桥面上人物很多，除了这座完成于1683年的塑像浮雕，1629年桥上建造了耶稣受难像，十八世纪初完成二十座雕像，十九世纪中叶完成七座，1938年还完成了一座。塑像、桥栏之间，手工艺小贩一字排开，人像和风景写生、泥塑和泥塑画、特色乐器演奏、提线木偶表演、民间首饰贩卖等等。有人评价，查理桥是"手工艺品小贩的天堂"。如果较真研究，他们的气质、装束，和作为，虽然是贩卖工艺品，仍然和大桥的格调格格不入，但是，当你自己也置身于这桥中，这些小贩便在你眼中，又同你一起溶入了风景。于是，我拍照的时候，很愿意把他们，连同周围的游客，都一起收进镜头，我觉得那样的桥才是活生生的生动。
来过查理桥很多次，除了第一次游览，和专门陪着第一次来游览的朋友，我们自己每一次散步，几乎都只走到桥的一半，然后找个地方，斜依在被太阳晒得温温热热粗粗厚厚的石头桥栏上，感受丝丝缕缕凉凉爽爽的清风。看桥下伏尔塔瓦河上的浅水坝，使宽广的河面形成一道永远波动的浪纹，似乎岸边独坐的音乐巨匠斯梅塔纳（Smetana）抚弄琴弦，聆听他由于失聪而从未聆听过的巨作--我的祖国；看桥侧加固水坝的木栏，黢黑的颜色好像和大桥浑然一体，也要伫立千年；看木栏每只斜倚的木桩顶端，拖着一只只小憩的水鸟，仿佛着意列队；看河面上婀娜多姿的天鹅，时而翘首，时而俯盼，时而展翅飞翔......然后，望一望对面远处的桥塔，便折回来路。也许当我们有了时间，不再有旅人心境的时候，那份悠闲，便使我们少了探索的激情，却更可以品位桥上的风景，和桥上的思念。
老城广场
十年前，在北京接待过一个德国朋友。他跟团来的，然后自己开溜，跟着我到处转悠，让我带他去"旧城"看。当时不懂，想想就把他带到前门的小街巷里，其实也不算错，不知道他找到想看的东西没有。后来看到欧洲的城市，把百多年以至几百年以前，当时的城市范围，多半是现在市中心有古建筑显现历史沿革的那一片，叫做"旧城"，或翻译作老城。我们现在到其他城市，也通常是直奔旧城，看过旧城区，观光的基本任务就差不多完成了。
布拉格的老城广场，曾经是叫做"老城（Staré Město）"的那个古市镇的中心广场，最早在十一世纪的时候，是个市集。从那时起，广场发展千年，不过看看百年前的画面，和眼前一样，市集还在，屋宇依然。如果把现在拍的录像换成黑白颜色，就令人感觉时光倒流。
老城广场并不博大，站在广场一角，一切尽收眼底，丰富而紧凑，宽阔而壮观，四周除了堪称经典的旧城市政厅（Staroměstská Radice）、巴洛克式圣尼古拉教堂(Kostel sv. Mikuláše)、哥特式泰恩教堂(Kostel Panny Marie Před Týnem)，洛可可式葛斯·金斯基宫殿等，还有南面每一座带有奇特图腾徽记的屋舍，石锺之屋、可怜人之屋、石牡羊之屋、金独角兽之屋、鹊鸟之屋、蓝星之屋和公牛之屋......，等待人们去探寻他们背后的故事。
广场中央耸立着思想者扬·胡斯（Jan Hus）和他的追随者们，还总有一只白鸽栖息在圣者的头顶。胡斯，对于捷克民族是个重要人物，七月六日胡斯纪念日，全国都放假。扬·胡斯33岁就已经担任布拉格大学（查理大学前身）的校长，作为语言学者，他为捷克语添加了那些令我们头痛的勾勾撇撇，使语言结构更加完美。作为神甫，胡斯痛斥教廷腐败，提倡宗教改革，注重天主教精神而非形式，矛头直接指向教会，对抗的结果，是被开除教籍下放农村，最终作为"异端邪教"，火刑处死。那是1415年，胡斯年仅46岁，此事引发了后来的"胡斯战争"。著名的马丁·路德，在胡斯之后，成为中欧地区宗教改革的又一个伟大领袖。火刑500年后，为了纪念胡斯，人们塑造了这座雕像。保守势力当然不会闲着，为了与之对抗，"耶稣会"把另一个"扬，即从查理桥投入河中的殉教英雄的扬·内波穆克，封为圣徒，又称圣约翰，还在布拉格城堡的圣·维图斯教堂修建约翰礼拜堂和陵墓，供教徒们瞻仰。
时间把恩怨冲淡，使世事宽容，在当今社会，人们瞻仰因为智、勇辞世的胡斯，休息胡斯民族纪念日的同时，也要去摸一摸他的对立派，查理大桥上那个为了忠而牺牲的圣约翰。
旧城市政厅，安置着一座精美的天文钟，由顶部装置，中间模拟太阳月亮地球运行轨道的天文钟，和下部的月历三部分组成。每个正点的报时都是一次小型"典礼"，象征"虚荣"、"贪婪"、"死亡"，和"欲望"的小人儿们各自活动，顶部门开，圣保罗和耶稣十一门徒徐徐移动循环一周，最后，顶部小窗中探出公鸡，钟声和鸡鸣为最终的高潮。天文钟巧妙绝伦的设计，和它最初设计师传奇般的双目失明，每个小时都吸引着大批人潮。而发人深思的，四个象征人物中，"贪婪"和"欲望"，分别用犹太人和土耳其人的形象代指。
青砖铺地，屋宇林立，棕黑色木屋里贩卖着纪念品，闪烁着火焰的铁匠铺传来当当声响，大片的咖啡座酒座吸引着那些满不在乎，享受市中心高消费的游客们，观景马车选择这里作为总站，在广场一侧排列着，马儿们放松身段，穿戴古典的马夫们，一边伶俐地等着生意，还忙里偷闲拧开老式水龙头，打水饮马。
也许卡夫卡经常在阴雨天在这里匆匆走进金独角兽之屋，即便来参加作家聚会，也还是掩饰不住周身散发的深邃和阴郁气质；如是盛夏偷闲，又逢阳光明媚，这里则快乐无比，甚至那些旧楼，都可以被当作童话里的彩色积木。要是赶在春、夏季节的周末，一定会碰到或有组织，或即兴的演出。每到圣诞节，这里都聚满深棕色木屋的圣诞摊位，热卖烤肉肠、软糖、鲜巧克力、糖面卷、薄饼、炸油饼（langoš）这些传统的小快餐，暖胃的热葡萄酒，还有一些毛线织的冬帽、捷克水晶和木偶、圣诞装饰，和姜饼屋，铺满干草的马厩用最浅显的方式诠释节日的起源，巨型圣诞树高高竖起，还会搭起舞台和观景台。虽然天气寒冷，人气仍然很旺。
不同的时代，为广场添加了不同的风韵；不同的日子，这里都有不同的风景带给人们期待和惊喜。
被七把钥匙锁着的圣物
最近一次去城堡，是和克拉拉相约。这个瘦弱的捷克女孩，偏爱亚洲文化，偏爱流浪，自学了中文，在云南生活过两年，现在做职业导游，经常带团去中国和南亚国家。去年夏天我们曾经在北京碰面，克拉拉穿条布裙子，手举一把小蒲扇，挤公共汽车，嘻嘻哈哈的样子，看起来挺酷。今天，她穿了紫色的毛衣，罩着墨绿色的短款休闲装。
在布拉格住了很多年，城堡也来了很多次，和一个当地人专门相约在本城游览，还从来没有过，克拉拉呢，有时候把我当本地人一样，有时候又把自己当成显然的地主。
一见面她就问我，知不知道捷克语布拉格就是阳光的意思？我笑了，这么一个充满春天气息的周末，站在布拉格河岸制高点，大片斜坡青砖地上，遥望浩瀚如烟红屋顶的梦幻城市，身上仿佛都披满了金色的阳光。
这座鸟瞰呈一端宽一端窄的瘦梯形城堡，包括一座皇家宫殿，三个教堂，一座修道院。
越过两尊大力巨人和两名门卫共同把守的西大门，建于1614年的马提亚斯城门向我们展示着哈布斯堡鹰标，克拉拉提醒说，把城门嵌进去的那一排看起来崭新的四层楼房，围拢出城堡中庭，巴洛克晚期和新古典形式的建筑，有近三百年历史，我才发现已经无数次忽略了它们，只知道城门洞向右，踩着大红地毯上去，就可以到达总统办公和起居的地方。忽略，也许是因为整个城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多年前，向左转，便保存着早已香消玉损的九世纪教堂遗址。
穿过总是映射着游人倒影的拱门，就几乎"撞到"圣·维塔教堂（Chrám sv. Víta，全名圣·维塔S. Víta、圣·瓦茨拉夫S.Vaclav、圣·沃伊杰赫S.Vojtech教堂），让人不得不对它开门见山般的出场，多添几分敬仰，走进它的世界，则好像穿越千年的旅行。
这座中欧最大的哥特式教堂，于公元925年在捷克王朝圣瓦茨拉夫授意下始建，当时仅是一座圆形教堂。十世纪的时候，扩建成长方形教堂。到了1344年，卢森堡王朝的查理四世大举兴建哥特式教堂，至今犹在，查理四世也仍然在近年的民意测验中当选为"最伟大的捷克人"。他的父系是卢森堡家族，母系是捷克王族，舅父把王位传给父亲，查理四世又从父亲那里接棒，并于1347年赢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封号。他大半生居住在布拉格，给这座阳光城市带来了超过当时伦敦和巴黎的繁荣。他还有个嗜好--收藏，除了我们能想得到的珠宝藏品以外，他还收藏人骨，二百多块国王和圣徒的圣骨，都存放在大教堂里，和佛教中的舍利子，或者叫灵骨有点相像的意义。
此后，大教堂的维修和扩建，一直具有连续性。当波西米亚跨越了亚盖沃王朝（亦简称波兰王朝）、哈布斯堡王朝，直到1929年共和国时期，才举行真正的完工典礼。
教堂安葬着多位国王，查理四世也在此得到了永恒的安息。教堂里还保存着三件圣物，王冠、金苹果，和权杖。每次帝王更替，王冠都要先回归瓦茨拉夫的头骨，每次都要由这位"永恒的先王"把王冠传给继任者。据说三件圣物被七把钥匙锁着，由四位最高级别的宗教人物，和三位最高级别的政府人物，分别掌管。
"现在的总统是否戴过这顶皇冠呢？"
"可总统只有一把钥匙啊！"
圣·维塔教堂的飞扶壁、钟楼、双塔，为明显的哥特式风格，带有两只寓意亚当和夏娃方塔的圣乔治长方形教堂，则是罗马式建筑的典范。从跨越四个王朝的皇宫，可以看到罗马式、哥特式、巴洛克式多个时代留下的多种建筑风格，而最后一位以布拉格城堡为皇家居所的哈布斯堡王朝皇帝鲁道夫二世，从十六世纪到十七世纪初，为这里建造了文艺复兴式。一座随时光推进的城堡，认识了它，便如同认识了全城。
波西米亚的十字之旅
往东：库特纳霍拉的人骨教堂
五堆谷仓般的塔，全部用灰白色的人骨堆积而成。
举目仰望，几束细细的白骨连接成中轴支架，碎骨辫成八条吊线，垂吊着与八个灯头相接。每只灯头均由八块片骨层叠散开，好像盛开中的莲花，中间托着骷髅头，头顶上是放蜡烛的底托。
纯真可爱的天使随意地坐在锥形柱顶端，举着胖嘟嘟的小手，稚气的眼睛却有些哀怨，天使下面的柱棱，从上到下七层，每层都摆放着口衔长骨的骷髅。
第一次听说捷克有座用人骨装饰的教堂（HŘBITOVNÍ KAPLE S KOSTNICÍ），和几乎所有人一样，先吃了一惊，不断有人说到"震撼"两个字，似乎此外别无语言可以表达。不知道每个人还会有怎样不同的感受，和万人同在？与万鬼同哭？或不过就是和这世界上有生死的万物之一的一种状态，共度一个时刻？
1278年，塞德莱茨（Sedlec）修道院长从耶路撒冷带回一捧圣土，恭敬地铺洒在公墓墓园。此后"圣坟"声名远播，整个波西米亚以至其他中欧地区，越来越多的富人希望身后能埋葬在这里。14世纪，由于黑死病蔓延，仅1318年，"圣坟"遗冢就增三万多。十五世纪胡斯战争后，墓园更扩大到三千五百平方米。
清风不散旧事，黑土难掩故人，芳草萋萋，白骨凛凛，......
公元1511年到1661年间，教堂的神父陆续将这些骨骸收藏在教堂地窖中。公元1870年间,受雇于施瓦森伯格（Schwarzenberg）家族的木刻师傅灵特(F.Rint)用从此地挖掘出来的四万具枯骨，彻底消毒后,排列成十字架、门楣、家徽与签名等，做成教堂装饰。
人骨教堂坐落在波西米亚东部库特纳霍拉（Kutna Hora）小城的塞德莱茨区，这里因银矿闻名，传说无数人曾经憧憬着美妙的淘银发财梦，纷纷涌入。公元1300年，国王瓦茨拉夫二世颁布皇家采矿特许令，使库特纳霍拉成为王国第二重镇和造币中心，也随之成为波西米亚金融中心，中世纪时期的城市规模甚至堪与当时的布拉格相媲美。
1995年，晚期哥特式建筑圣巴巴拉教堂(Der Dom der heiligen Barbara)，和代表十八世纪早期巴洛克风格的塞德莱茨圣母玛利亚大教堂（katedrálou Panny Marie v Sedlci），与库特纳霍拉历史中心一并列入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目录。
往南：古镇克鲁姆洛夫
当听说一座凭借山势，几乎把山当成地基，好像山体延伸与山连成一体的城堡，一座被欧米加（Ω）河道环绕，又把河流夹在中间，山水相连的古镇，即便游览过很多欧洲城市，还是会兴趣盎然，欣然而至。
1992年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目录的捷克克鲁姆罗夫（Český Krumlov），坐落在南波西米亚，离州府捷克布杰约维采（Český Budějovice）二十多公里。虽然这里也算是捷克通往奥地利的主要驿道之一，而且，克鲁姆罗夫，还有出产捷克百威啤酒（Budějovický Budvar）的州府都成为热门旅游点，以此为中心，方圆几十公里内，与之相连的密集公路网，却没有高速路，于是去路上消磨的时间，更增加了人们的期盼，路上的崎岖，也更加营造出一种原始感。"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把人们折磨够了以后，一座秀丽的中世纪古镇终于脱颖而出。
从高空俯瞰克鲁姆罗夫古镇，仿佛以山岩上小城堡高塔为轴心，河道、民居，和街道的方向，则好像自轴心向外螺旋，其中一道突起的线路，便是城堡，如果拨去建筑为城镇披上的古典外衣，游踪便成了在山梁上旅行，然后绕山穿山沿河过河。就如捷克著名作家卡瑞尔·查佰克（Karel Čapek）写道的那样"我从来不知道伏尔塔瓦河穿行于镇中，要在你面前回转多少次--尽可能直行，穿过这个城镇，你会发现至少要过五次河，而每次都将发现河流是那么金色迷人又那么湍急迫切......"
那只可以追溯到十三世纪的"轴心塔"，在哥特式底蕴上，充满浓郁的文艺复兴色彩，黄釉、粉泥、绿铜，在满眼绝对的黄墙红顶绿荫中亭亭玉立，充满力量和喜悦，看到它，会联想到"古玩"，只是这件54米多高的彩绘藏品太大了，任何收藏家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它，收藏在克鲁姆罗夫的山岬云端。
城堡则比之显得拙朴，且固若金汤，两座连结在一起的方形中庭结构，像座山顶堡垒。在山坳处，有一道补山的高墙，下半部三层黄土色，每层都排列着掏空的"窑洞"，上面是一层开放式过廊，和三层封闭的廊，外墙呈灰白色。走在开放式过廊上，有点像在长城漫步的感觉。城墙上的某个石柱间，有的时候会斜倚着一个身着民族服装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舞琴弄弦，特别满足观光客需要时常有些意想不到惊喜的需要。
比年轻音乐家，更加令人惊喜的，是这样一个掩映在南波希米亚山水间的美丽古镇，竟然还包藏着一间世界顶级瑰宝--城堡剧院。克鲁姆罗夫城堡曾经先后经由几个家族修建、掌管，城堡的剧院文化，从十五、六世纪之交的罗森堡（Rosenberg）家族开始，十七世纪爱根堡（Eggenbergs）家族有所发展，而到了十八世纪，史瓦森贝格（Schwaryenbergs）家族1719年继承之后，第二代传人，爱好艺术的约瑟夫·亚当（Josef Adam）授意对剧院作了彻底的改造，他从奥地利请来能工巧匠，做出360度布景，以及全木制结构，可更换布景的精密机械装置，至今不仅运转良好，且操作手艺代代相传。
城堡剧院每年5月到10月对外开放，花180克朗（约合70人民币），可以参加40分钟的英语或者德语参观行程，捷克语讲解还要便宜一些，这里的专业讲解员，会把整个剧院的故事娓娓道来。
人们最爱说这座古镇，令人恍然回到中世纪。
近年还活跃在捷克政坛的贵族后裔卡瑞尔·史瓦森贝格（Karel Schwarzenberg），被誉为在世俗政治舞台上品行高洁的表率，他说，"当家族的亚当·弗兰基谢克（Adam František）继承克鲁姆罗夫公国的时候，写信给他的护林官说，'我们受托管理捷克王冠上最好的珠宝。'......我们仅仅是在这些地方短暂停留，而下一代有权看到我们所看到的全部美景，就像我们之于我们的祖辈一样。"
也许，这就是我们可以看到时光凝滞的缘由。
走南线，如果时间充裕，多半会在捷克布杰约维采停留，与美国人合资，又被美国人独自做大的啤酒，使波西米亚与美国百威渊源无限且宿怨幽深，于是，至今在捷克市场上看不到任何一款美国啤酒。
从布杰约维采向南十公里处，有座浪漫的白城堡，伏尔塔瓦河上的赫鲁勃卡堡（Zámek Hluboka nad Vltavou），一反古堡那种古旧厚重，超凡脱俗的英式风格，吸引很多年轻人在那里举行婚礼。
霍拉肖维采（Holasovice）与布杰约维采和赫鲁勃卡城堡成三角位置，在布城西北向，差不多20公里处。这是一个完美无缺欧洲中部传统村落的罕见标本，拥有一个自18、19世纪以来，以闻名的南波希米亚民间巴洛克风格建起的本土建筑群。
往西：品啤酒泡温泉
如果稍微留意一下啤酒，就不难记住"皮尔森"，德国啤酒上面的"pils"字样，或者很多啤酒的宣传语"用皮尔森技术酿造"。
皮尔森就在波希米亚西部，1307年就对啤酒酿造始有记载，14世纪成为继布拉格、库特纳霍拉之后的波希米亚王国第三大城市，19世纪中期，啤酒酿造业的划时代革新也发生在这里。如同介绍的那样，摩拉维亚浅色大麦芽、Zatec地区的啤酒花，井水、深窖，还有"酿酒技师酿酒，酒吧侍者造酒"的古语，皮尔森拥有这一切，而在这一切背后，它还拥有要酿出好啤酒的心愿，于是，1842年，来自巴伐利亚的年轻技师约瑟夫·格罗尔（Josef Groll），使淡金色LAGER（酿造后低温储藏后才能装瓶，与ALE相对）啤酒不仅飘来令人愉悦的苦香，且颜色透明清澈迷人，创造了举世瞩目的"皮尔森酿造法"，史书中记载"当金黄色闪耀，雪白泡沫升腾，饮者为啤酒从未有过的不凡品味以及全方位的无懈可击而欣喜若狂，是多么值得钦羡啊！"
参观过皮尔森古城、啤酒博物馆，坐在皮尔森酒园，举起半升的大杯，抿一口苦涩的泡沫，耳边响起小乐队奏响的波尔卡，这大概就是波希米亚人最美好的享受了！
西波希米亚水好，除了酿酒的水，还有疗伤的泉。
皮尔森西北七十多公里，六百年前，密林深处，几只猎犬撒开四蹄向着鹿群奋勇追击，后面皇家卫士骑马紧随，忽然，一只猎犬不慎掉进一汪泉水，惊吠起来，卫士们开始以为是跌伤了，后来才发现猎犬被热泉烫怕，等皇家医师赶到，确认泉水具有疗效，所谓的"查理之城"（Karlovy Vary）就此诞生。传说查理四世曾经用这里的泉水理疗，减轻腿疾，疗伤之处因而得名"查理之泉"，泉口上方还悬挂着名为"发现卡城"的木雕。即便如此，卡洛维发利也不像很多其它城镇，只有一座庄严伟大的古堡而众望所归，最留人的景致，恰是漫步河边街巷，感受丝丝缕缕的闲适宜人。
基于卡洛维发利十二泉的天然条件，疗养成为小城的主题，除了专门的"温泉府（Zámecké lázně）"，很多酒店都设有温泉理疗服务，还有很多专门的疗养院。放松性的按摩、珍珠浴、氧疗、雾疗等短时间项目，基本上是为了讨好观光客而设的，就像布拉格市中心随处可见的所谓"黑光剧"一样，是因旅游而诞生的本地特色，不过，连谎言说一千遍都可以成真，善意的营造，也会慢慢演变成被认可的传统。卡洛维发利的温泉理疗，大多数建议客人在这里住满二、三个星期，纳入医生护士监控的，从饮食、锻炼，到温泉治疗入手的全方位方案，减轻肠胃、代谢等方面的病痛。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卡洛维发利的酒店几乎没有淡季，而只有常常出现一房难求的局面。被誉为"卡洛维发利第十三泉"的名酒百合罗夫卡（Becherovka），都因它优势的水源而具备疗效。
国际电影联合会，确定了五大电影节，嘎纳、威尼斯、柏林、蒙特利尔，还有史于1946年的捷克卡洛维发利国际电影节。我国电影《芙蓉镇》于1988年，抱回第26届水晶地球仪奖。刘晓庆应该不会忘记，她站在卡洛维发利唯一的高楼--电影节酒店阳台上那个时刻，还有小城深处，冲天喷薄的"沸泉（Vřídlo）"。
皮尔森和卡洛维发利中间，从E49号公路南下，不经意会转入另一处远离喧嚣的温泉小镇，玛丽亚温泉城（Mariánské Lázně）,初到此地，你会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未被现代社会染指。如果卡洛维发利留给人的印象是精致，何其相似的玛丽亚温泉城还多了几分洒脱。
往北：攀登圣山
向布拉格东北驶入E65号高速，路边草色青青，夹杂着些残雪，大约五十公里处，是汽车城年轻的波列斯拉夫"Ｍl.Boleslav"。一百多年前，一位机械师Vaclav Laurin(1865-1930)和一位商人Vaclav Klement(1868-1938)手中，诞生了自行车、摩托车、汽车产业，但一战期间国家征用和战后帝国解体，令他们遭受了直接的经济损失，L&K毅然把命运交给斯柯达（Škoda）。1924年，斯柯达曾出产过世界上最昂贵的汽车"Hispano Suiza"，底盘价格比当时的劳斯莱斯整车还高。
经过汽车城，再跑五十公里，我们来到利拜雷茨（Liberec）参加朋友的婚礼。
富丽堂皇的市政典礼厅，彩绘穹顶，绽放着华丽的水晶灯，透过两层玻璃花窗，几缕朦胧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巴洛克木雕装饰的墙面上。市政府的礼宾官，戴着红白蓝三色绶带，稳健而温和地站在前台，陈述着婚姻的责任和义务，舒缓的乐声响起，礼仪小姐捧上托盘，新郎新娘从中拿出戒指，珍重地戴到对方的手指。
此后，朋友利拜雷茨的家，也就成了我们的"驿站"，来这个五万多人口的北波西米亚城市，一定要上耶什杰（Jizerske Hory）山，这里冬天是滑雪胜地，有欧洲最好水平的跳台跳雪设备，夏天散步休闲。海拔1012米的峰顶，一尊银灰金属色高塔，像个倒放的圆锥体漏斗，尖顶高耸入云，这是捷克著名建筑师卡瑞尔·胡巴切克（K.Hubacek）1960年代的杰作。塔座里有能容纳七十位客人的旅馆和一间圆形餐厅。站在山顶平台，凭栏远眺，灰云袅袅升腾，辽阔的北波西米亚大地上绿草如茵红房星点，顿时感到心胸无边。
如果从布拉格出发，西北方向，四、五十公里处，能看到圆凸凸的瑞普（Říp）山，巨大的馒头一般。传说远古时代有三个兄弟，名字叫莱和（Lechia）、捷克(Praotec Čech) ，和俄罗斯(Rus)，他们出门狩猎，因为追捕不同的猎物，走到了不同的地方，俄罗斯向东，莱和向北建立了波兰，捷克向西，走到波希米亚瑞普山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对随行说，这里该是我们的家了。于是海拔高度459米的瑞普山（hora Říp）成为西边这支斯拉夫民族的"圣山"发源地，同时，由于这位传说中名叫捷克的祖先，传说中波希米亚的第一位统治者，这片土地被称为捷克。
四代波西米亚人
艾娃
夏日，坐在朋友家木屋前，四周寂静无人，一边张扬地晒太阳，六十多岁的艾娃坐在对面，她优雅的脸上，连皱纹都很精致。
据说捷克人拥有别墅的比率是欧洲国家中比较高的，大概是在"革命"前（指1989年天鹅绒革命），人们的积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投资，也不允许出国旅游，大家就买别墅、买汽车、装修房子。哈维尔曾经说过，人们越是不再对超越个体的目标和价值感兴趣，就越是把精力转向阻力最小的方面，把心思用在家庭、居室，满意着选择电器品牌、改善生活的自由，而没有分享参与政治经济生活的自由。
战后那些年，商店里什么都没有，可买东西还都要本儿呢，那时候我还小--我们很小的时候，看到大人总觉得他们一直这样大，当我们自己大了，才知道大人真的曾经很小过，艾娃道来好像昨天的事情，时光却已经回到五十年前。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没有那些买东西的本儿，就去问老师，老师回答说，因为她父亲是剥削人的人！父亲气得说不出话，只是在那里拍桌子、跺脚。他能剥削谁呢，爷爷家经营小农场，父亲有9个兄弟，每个人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干活，辛苦得要命。后来，父亲离开家，自己去果园学徒，然后种果树谋生，他没有请工人，全靠自己劳动，怎么可能剥削呢？
买这块地是1968年，当时归农业合作社管理，但实际上产权还是地主的，因为这片山地不适合农业，所以，国家允许他们移作他用。我只花了4克朗每平方米的价格，不过，花了12克朗每平方米的价格贿赂农业合作社的领导，三倍于给地主的价钱啊。记得当时地主变卦，因为"布拉格之春"事件，政局不稳，他怕货币贬值。可是，我当时连小木屋都预订了，最后用从布拉格换来的"外汇券"， 那地主才答应把地卖给我。你知道"外汇券"吗？那时候，不允许私人持有外币，所以都要换成"外汇券"，比捷克克朗保值。
你看那边的村庄，曾经很富有，很多好房子，社会主义时期都收归国有，把房子里面分成几套公寓，分给几户人家居住，结果房子的状况差极了，没有人关心保护和修缮，现在好了，归还给原来的房主，又都整旧如新。也听说有些僵持在那里的情况，房产收归国有以后，卖给了新的房主，老房主要不回来，成为无头官司。
艾娃的别墅，坐落在一片青山绿野之间，经过多年的经营，菜园、花圃、松柏、果树、草坪，舒适而充实。出门往上走，不出十分钟，就是一片蓝莓红树莓林，到季节的时候，她一次能采到几公斤浆果，做成纯天然的果酱和果汁。不足10平方米的小木屋里面，有简单的家具用具，两张床，一张小餐桌，烤箱和电炉。有个很小的地下室，储存那些怕放坏的食物。房檐下，放着几只铁桶，储存雨水，可以用来浇地，沉淀以后也可以用来洗漱。院里有一口井，需要的时候，还可以从井里打水。春夏，她每个星期都要来过周末，有的时候，还专门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秋冬，偶尔也会过来关照。
春天的时候好，这些全是开花的，很好看。我去商店看过夏天开花的植物，都需要每天浇水，顾不过来，不可能天天往这里跑，就没有种。我喜欢呆在这里，可能继承父亲的爱好，把手弄得脏脏的，全是泥土，拔杂草，松土，剪枝，感觉好极了。
要是想你的花园省心呢，我劝你就做草坪，院子四周，可以种松墙，都很好打理。除非你喜欢干，否则，不要种果树，招虫子，特别是樱桃；那边那种松树千万不要种，长得太高太大，总要剪枝，自己做不来的。不停收拾那些落叶，那些坠落的果实，也很繁重。不过等你有了自己的花园，你就有感觉了，就跟有自己的孩子一样。当你没孩子的时候，看着眼前走过的小孩儿，可爱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有了自己的孩子，成为母亲，一切都能改变。
现在的年轻人，有很多都不喜欢摆弄这些啦，出生的年代不同，性格就不一样。
"我的父母是离婚的，在我即将成年的时候，我童年的回忆实在没有美好可言。他们整日争吵，父亲离开以后，家倒是变得平静了，不过，我们也没了经济来源。于是，从我离开学校那天起，就开始工作，我必须工作，必须帮助养家。我已经工作了四十多年，从来没有间断过，我也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生活方式。"
艾娃曾经在捷克国有外贸公司中，从打字员干起，没有任何关系，只凭自己的努力，做到部门经理的职务。她是那种拿钱时惟恐拿多，工作时惟恐做少的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迂腐到退休以后做点工作，还自觉报税。她振振有词而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为政府贡献的已经很多了，而政府这样的规定是不公平的。
"我和我的大妹妹，从来不对家里提出过分的要求，我们小的时候正赶上战争，几乎没有物质供应，多少年来，我常想起母亲总爱重复的一句话，'等战争结束了，就有香蕉给你们吃了。'你能想象吗？我直到七岁，还不曾见过香蕉是什么样子。可是，我的小妹妹性格就不一样，她是那种反叛类型的，她出生在那年，正好二战结束。啊，我记得那一天，二战要结束的时候，苏军和美军达成协议，美军接管皮尔森（PLZEN）以西的地区，苏军接管皮尔森（PLZEN）以东的地区。那时候，我们多兴高采烈啊，多天真啊！只是以为他们来拯救我们。但是，美军按照协议，到达皮尔森（PLZEN）便不再前行，而苏军没有按时到达，结果，在战争胜利的那天，德国人杀了那么多人，我清楚记得在我家的楼下，那么多死尸，我亲眼看到的，太惨不忍睹了，那年我七岁。是德国人干的，但是，由于美国人和苏联人的协议，由于他们之间的政治，没有能阻止这种暴行，由于苏军的迟到，在胜利的那天啊！丧失了那么多生命！"
"就是那前后几天，我的小妹妹出生了，她对这些当然没有记忆，她的童年没有战争，有物质供给。虽然我们家仍然很穷，她还总提出超出家庭能力的要求。就这个妹妹，她的中学几乎是我逼着读完的，毕业后还没有工作，她就告诉我们她怀孕了。孩子的爸爸倒是娶了她，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收入。那时候，我的收入还可以，可每当我为自己买些东西的时候，心里总有点负罪感似的，因为小妹妹支付不起那些东西。我的母亲有时也会唠叨说，你看，她们都没有这些，母亲常常拿我给她的钱资助她们。可是，我不愿意资助她们钱，因为她们不懂得如何持家，我宁愿买成需要的东西送给她们。"
不过，人有时命该如此似的，懂得经营生活，就不得不经营，不懂经营，常常碰到无需经营便可拥有的机会。
"后来，小妹妹有了第二次婚姻，这次婚姻不错，现在她们有房子，有别墅，家里有不错的收入，不错的环境，可是，你知道，她现在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又开始不满足了，可能又要离婚了。哦，她总是这样。"
艾娃一直独居，我不敢深问她的私事，不过，妹妹们的家人，在她口中就如同她的家人，所谓"长姐如母"，妹妹的孙辈放假的时候，也经常寄住到艾娃家。
提到妹妹，和妹妹的孩子们，艾娃半调侃地说，我早晚可能要把这片别墅卖掉，如果把他交给孩子们，他们会立刻用它换一辆汽车的！
皮特
和分销商把供货价格、时间、数量谈得差不多了，NOVAK先生告诉我们，真正出钱的老板还在休假，要等他回来以后才能谈签约的事情。于是，皮特（PETER）的出场带上几分神秘。
在布拉格市区一栋新式三层小楼里，崭新的古色古香的家具和装饰，令人感到优雅的气氛，皮特身穿一件黑白双色衬衫，温和地坐在对面，翻看我们呈上的公司介绍，娴静的太太埃娃（EVA）递上两杯飘着浓香的咖啡。
这个时候，大约是皮特至今为止的事业巅峰，他自己在捷克市场的操作能力极好，同时还能调动一家国际知名企业的资金来运作。不久，办公室就从自家楼房一层搬到不远处一栋墨绿色的二层排屋，随后，又转移到另一个街区，租下一栋颇有气派的三层楼。
距离初次见面，整整八年，同样的季节，同样浓香的咖啡，坐在那间同样优雅，但是已经不属于他的小楼客厅里，虽然不久就要搬家到城外一栋小得多的房子，几年前说过的移民梦也早已付之东流，皮特说起话来却像轻描淡写。
他和埃娃八十年代，就为了移民到西欧"考察"过，那会儿大学还没毕业呢。当时的捷克斯洛伐克，理论上允许每个公民每年可以申请一次出国旅游，批准申请的比率据说在5%左右。其中很多间谍、警察会占用出国份额，于是好多人连续申请几年都没有被批准过。皮特的父亲通过关系贿赂了官员，小两口很快办好手续。学历证明是不能带的，否则被海关查到，可能认为有出国留学的嫌疑，会拒绝放行。把国家银行批准兑换的那点外汇放在口袋里，家里准备的外币，小心翼翼裹到手纸卷里，还有的塞到照相机放胶片的地方，两个人就开着父亲的老斯柯达上路了。
"那时候家庭拥有私人汽车很平常，有原来的工业底子，只不过买汽车要排队等很长时间，不容易。斯柯达都国家被拿去换外汇了，同时，还要完成苏东阵营的生产计划，所以，只剩下极有限的一小部分新车用于国内销售。"
最有趣的是经过奥地利、德国边境的时候，边境警察让他们把车停到一边，然后把所有在上班的同事都叫来了，大家围着他们的汽车像看怪物一样议论纷纷，有的人上去用手叩叩，嘴里好像还念叨着，"是金属的呢"，有的人让他发动引擎，然后还有点疑问，"真的能开？"原来大家很少见到这么稀罕的老玩意儿。
从奥地利回国的时候，奥警反复询问，"真的要回去吗？要是想留下，现在还来得及。"
"原本也只是准备出去看看的，觉得好回家再做准备再走，如果滞留的话，会给家里人和帮忙的人带来巨大的麻烦，不会那么干的。不过，当时，也没怎么觉得西欧好。看到那些干净整洁的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餐馆里咖啡配糖包，公用厕所那么干净，都从来没见过，我们俩挺震撼的。但是，商店没什么顾客，完全不像在捷克斯洛伐克，商店里没东西，人们却排着长长的队，甚至需要贿赂才能买到点什么。正好印证了老师说的，在西欧仅仅是表面上的繁荣，其实老百姓很贫穷，我们很担心，他们自己的老百姓，都根本买不起商店里的东西，我们到那里还能怎么生存呢！虽然，也看到路边停满了好汽车，就猜想这些毕竟都是那些极少数富人的。那时候接受的教育，根本没有能力去思考资本主义社会是怎么回事儿，没有能力理解商店老板至少也需要销售才能运转。"
我想起小时候老师说资本家宁可把牛奶倒入大海，也不会救济穷人，教育的力量太大了，可以令人视而不见。
"是啊，连培养教士的宗教系，也有75%的课程是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要读《资本论》的。"
"嗯，那个时候对我们来说，你们属于苏修--修正主义。"我说。
他告诉我，他们听说中国在滥用马克思理论。
为了能在工作以后，尽快分到房子，皮特和埃娃没毕业就结婚了，学农出身，一同到农场工作。一九八九年，"天鹅绒"革命，人们忽然感到自由，自由意味着什么？想做什么没有那么多制约了，不想做什么也没有人送"饭碗"上门了。胆子大的人，到银行几乎不需要什么证明，就可以很容易拿到贷款，造成银行巨大坏账而倒闭，这是后话。皮特莞尔一笑，当时真没那个觉悟，没跑到银行"抢"一笔钱出来。不过，他有个朋友，在当时布拉格仅有两个商场之一的"玛依（MAJ）"商场工作，他农场里还有个朋友做家具，他就做家具报价交给商场，商场就按照他的报价进货了，皮特自己都不敢相信，挣钱竟然这么容易！
"你看这片地方，原来都是农用地，都是我一个朋友家的，那时候，地价多便宜啊，可是，布拉格在扩张，这片都变成建筑用地了。现在什么价钱？十倍还是一百倍的增值?"二战以前，捷克斯洛伐克一直延续土地私有制，共产党执政以后，建立农业合作社，征用农户所有的土地，纳入计划经济，但从法律上并没有改变土地所有权，只不过所有权一文不值罢了。八九变革以后，人们发现那些土地原来是属于自己的，纷纷要回使用权。有些土地上已经建造合作社产权的房屋，就没那么好办，好的用同样价值的其他土地置换，可仍然有些问题延续到现在都没办法解决。这片当时农用地的地主，后来和皮特一起做房地产开发，祖上留下来的农田，变成新式居住小区，又换成了后来十分坚挺的捷克克朗。
"当然了，那些原来有家产的，变革以后，很快恢复了元气，那些永远在风头浪尖的人物，什么时代都还在上面，同时呢，国家停止为了援助非洲的农产品收购，农民失业了，一百万俄军撤走，为他们生产军备物资的农民、工人无事可做，很多按计划体制生产的工厂工人、矿工忽然间失去了着落。"
"我一个亲戚，在政府部门工作，那时候工资比我们高，还有点小特权，现在不行了。岳父也挺沮丧的，他原来在一家作物研究所当所长，农业合作社解体以后，农民们自己会根据土地的情况，根据市场需要决定种什么作物，他们的研究所，又不是真正的科研单位，试图帮农民们作计划，完全没有任何价值，可是你怎么让他去面对这个现实呢？一个人几十年的时光，全部耗费在毫无价值的工作上？后来，他对身边的变化完全视而不见，镇上的环境好了，新房子多了，他怎么着都觉得不如过去，直到去世的时候。"
打拼七八年，做过无数商品，皮特的公司具备了相当的规模，公司的位置也渐渐稳定于从西、北欧，以及中国等地进口畜禽产品，向捷克、斯洛伐克市场分销，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很好的合作。
眼看进入二零零五年，捷克和其他九个东欧国家加入欧盟进入倒计时。大家都在纷纷议论，近十多年，捷克已经处处渗透着西北欧公司的庞大势力，入盟以后，边境解除，将使更多的西欧公司，甚至其他东欧国家公司对这片市场具有更大的野心。同时，我们也曾经真心地期望，捷克本地商人，包括我们这些外来人在捷克注册的本地公司，能利用机会向外扩充。其间，皮特刚刚由于一次错误的估计和决策，输掉了大半公司实力，头脑比我们冷静，他说，捷克加入欧盟，一定会影响生意，但是，也仍然期待着国家纳入先进体系共同发展，而且投了入盟赞成票。
加入欧盟，有些原来捷克对中国不限制的畜禽肉类商品，将执行欧盟的有关规定，开始对中国实行禁运，可是，当捷克加入欧盟以后，东西欧贸易通道开放，商品流通将全无限制。国内出口公司，和捷克的进口商们，怀着点侥幸心理，想在入盟之前，先往捷克屯货，等入盟后，再利用市场一体化，从捷克卖到西欧，赚取高额利润。几年后碰到国内加工厂的厂长，都还对此记忆犹新，说那年周围的厂都在为捷克干活儿，因为大家知道，再晚就没机会了。二零零五年五月一日之前，皮特用最大能力屯满了货，占据捷克市场的绝大份额，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任何机会越过边境，向西欧销售，仅仅是把正常业务的终止延后了几个月而已。欧盟早准备了一系列手段，限制商人们钻这类空子。
接下来感到的就是越来越大的压力，早前虽有清醒的预期，和残酷的现实还有很大差距，中国畜禽肉一直被欧盟禁运，笼罩着禽流感的阴影，加之多种因素，看不到丝毫解禁的希望，这条路完全断掉，西、北欧直接进入捷克市场，他原来的门户商地位也不再有多少价值。
皮特仍然那么不紧不慢，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埃娃这些年已经显出几分老态。
女儿订婚了，自己经营热气球公司，利润不高，但稳步发展，父亲有空的时候会去给乘坐热气球的客人当司机。我们亲身经历的事情，到了儿女眼里，就好像久远的历史一般，他们能把一九四五年、一九六八年，和一九八九年混为一谈，有一次说起瓦茨拉夫大街大铜马下面还没有地铁站（一九七五年建成），女儿惊讶地看着父亲，"你竟然比地铁还要老啊？"
海伦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海伦的小女儿降生了，然后，海伦变成一个苗条淑女。恰巧，做梦之后一个星期，我见到海伦，就对她讲了，听后，如我所料，她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然后告诉我，现在怀孕九个多月，自己的体重没有增加，我才有心打量，果然，她的脸看起来瘦消了很多。
看见吓人，说起来也吓人，我已经有一百好几十斤体重，海伦，要顶三个我，事实上可能夸张了，我们没好意思在磅秤前比过，但是，总觉得说她有两个我，有点对不起她。
最近，听说海伦又要搬家了。两年前刚刚因为钱的问题卖掉独栋房子换了公寓楼房，是啊，我们还是付不起月供，所以，还是决定卖掉，好在，我和丈夫都不是那么在乎房子，只要平常过得好就行了。她的情况，让我想起国内也经常在讨论的，房地产开发热，很多年轻人没考虑仔细，就买了大房子，结果发现为了还贷，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还要节制很多消费欲望。海伦大概也是这样？
她三十多岁，高中毕业的时候，因为父亲有奥地利亲戚--海外关系，不能进入大学，只好到邮局窗口工作，革命以后才继续深造。大学毕业以后，跳来跳去，干过几份不同的工作，曾经在几家大公司当主任会计，丈夫在旅游公司开车，两口儿收入比较稳定，就买了那栋房子。海伦说那段时间太苦了，工资也未见得就高，但是审计啦、结账啦，总要加班，照顾不了孩子，丈夫也抱怨成天见不着面，不叫过日子！我们不想被工资收入把自己拴死，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考虑收入和还贷，反正毅然决然地辞职了。而且口口声声说，还是现在好，虽然也忙，但是时间掌握在自己手里。
房子很顺利卖掉了。她有朋友在房地产公司工作，就用朋友的账户和密码，自己上网报价成交。着急出手，不赔不赚。
海伦不是个愿意检讨的人，买房卖楼，都自有道理，反正难题解决以后，没有贷款一身轻，挣多少花多少，还是不知道省钱，更不会储蓄，经常向我报告哪里又有好东西降价，又上演什么好电影了。开了新购物中心，基本上会赶在第一拨去看热闹，这习惯大概是从小时候遗留下来的，那会儿没什么商场，"革命"以后，西方的超市集团一波又一波地进入捷克市场，1991年比利时的戴尔维塔（DELVITA）在布拉格开店，华人习惯把那个黑狮子标志称为"黑狗"，1992年德国的比拉（BILLA）进入，这都是比较早的。
不过，海伦倒是个爱抱怨的人，刚刚得意洋洋地告诉我，电视里讨论捷克的儿童健康保障体系是世界上最好的之一，接着就抱怨捷克的社会保险、医疗保险体系比起过去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的改变，捷克的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应该说大体上沿用了二战前后的体系，在社会主义时期，并没有被破坏，到天鹅绒革命，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恢复"。根据工资收入的比例，分别由企业和个人向社会保险局、医疗保险局上缴费用。我们认为这种企业、个人投保，社会分担的形式非常科学，海伦说还是像大锅饭，"我自己就见过好几个老人，家里的抽屉一打开，好像药店一样！"他们退休以后，没有得到妥善的安排，有事儿没事儿就去找医生看病开药，纯粹为了解闷儿，造成多大的浪费！看看政府赤字，我都担心我退休以后还拿得到拿不到退休金呢！
把房子安顿好，经济上稍稍缓解，海伦就给丈夫添了一部手提电脑，还通过网上找到一部卖价一千二百欧元的福特车，九六年的，十多万公里。从斯洛伐克来的海伦，能说很好的德语和英语，三两下把事儿定下来，就和丈夫两个人跑到汉诺威去接车了。捷克加入欧盟以后很方便，他们只需要办好过户手续。海伦说，捷克这边的二手车，大多数是从德国、瑞士、荷兰捣过来的，整体车况不好、卖场调公里数，而且价格高多了，而德国的车场不干这种"勾当"，比较令人放心。
后来，从海伦那里听说，从大公司出来，还另有隐情，公司里账目一片混乱，外部账和内部帐完全对不上，而作为主任会计，忙得晕头转向不说，还免不了要承担这样那样的责任，有些职务行为的签字，已经令她险些踏入泥塘，自己再也不想赔上更多了。母亲对海伦丈夫仅仅是个中学毕业的司机耿耿于怀，但是，胆战心惊的那些日子里，瘦小的丈夫坚定地站在硕大的海伦背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要渡过难关！"，海伦说起来，有些泪光盈盈。
凯
2006年世界杯小组赛，捷克队对加纳队比赛，正好赶上周末。
布拉格老城广场竖起的巨大屏幕，盘算着如何打败加纳队以后，再和意大利周旋。无数游客和本地球迷，顶着炎热的阳光，涌入广场，甚至分不清哪些才是捷克队的铁杆支持者，很多人都趁着兴致买来一件捷克球衣套在身上当"伪球迷"充数。
比赛开始之前，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有一场非洲舞蹈演出，我是来看演出的，跳舞的女孩子中，有一个是我们办公室的行政。
几个打鼓的男孩子尽情地把人们的节奏集中到舞台前，五个高矮胖瘦不一的黑衣女孩，蹲着出场了，好像非洲人围着篝火狂欢的样子。其中那个宽肩窄腰，身材修长的，就是我们的阿卡莎，在办公室坐在我对面，这是她的艺名，叫惯了，弄得我常常忘记她的真名。
这个上学时喜欢打篮球的孩子，毕业后迷上了非洲舞。她们和乐队作为小演出团体，不时接到一些文化节、广场演出的活儿，她自己也租了两间小学教室，几乎每个晚上都教授非洲舞课程。不过，舞蹈养活不了自己，她来到我们这里工作了。她不怕少赚，怕的是留不够私人时间，我们满足了她这个条件，算起来也干了两年多，比她住房还稳定，连她自己都有点惊奇。
阿卡莎工作挺好的，有那么点小姑娘的怯，有那么点欧洲人的直，还有点无心的马虎。但是，总起来说，井井有条，实实在在，在办公室的时间从来都是忙忙碌碌。有点让人无奈的，就是连续两年，她都休了整假，4个星期，去肯尼亚学跳舞。我开始的理解，学跳舞是真，多多少少还是要周游吧，结果四、五个女孩子，和肯尼亚的某个舞蹈团联络好，在那里找宿舍住下，扎扎实实参加了跳舞学习班。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已经错过了成为舞蹈家的年龄，也许并不具备那个天赋，仅凭着自己的热爱，为了自己的热爱，牺牲了赚钱的时间，牺牲了游玩的时间，牺牲了自己的部分物欲，远涉重洋......，而这些，对于她，当然可能并不是牺牲，而只是一种选择。
阿卡莎还选择了一个来自墨西哥的男朋友，欧玛。欧玛是个鼓手，文文静静的。几年前，他们的乐队，受到捷克的邀请到这里来发展，后来，乐队的吉他手离开了，他们又找到一个吉他手，结果新的吉他手要带来一个新的鼓手，就只好把欧玛顶替了。因为和阿卡莎的爱情，也因为在欧洲发展在业内是很有前途的，欧玛继续留下来。现在他有两份乐队的工作，不时有些演出，偶尔还做一些体力活儿的临时工，补贴生活。
虽然不免磕磕碰碰，而且时常疑惑欧玛不是过日子的类型，有点迷惘，阿卡莎还是坚定地说，我爱他，而且，我相信他的才华，他在音乐上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凯记得自己十来岁，天鹅绒革命的时候，拿着小旗上街，不过，"过去"好像在她的身上全无烙印。公司在汉堡建立了新分支，我和凯聊起来，会不会感兴趣到那里工作，不会！这儿和那里生活差不多，气候还更冷，为什么要离开家呢？要是阳光明媚西班牙嘛，我可能会考虑考虑。
下班后，二十多岁的凯引我来到市中心一间生意很好的茶室，席地而坐，茶室的茶水单，像一本讲茶的厚书，罗列着各个国家的茶品，装饰一古脑儿都是亚洲的，和茶一样，并不来自同一个国家，扮相个性的侍者为我们洗茶斟水，那样子有点怪怪的。
他们的拿来主义，和我们国内酒吧、咖啡厅的拿来主义有点像。
玩偶之国
一位网友，喜欢娃娃，搜索到波西米亚的提线木偶，便开始期待起来，央求我们帮她买下几个寄回去，于是，我们开始了布拉格"木偶"之旅。
市中心瓦茨拉夫大街、老城区的小街巷里，查理桥两头，只要有人能走到的地方，都有木偶店，大多是一个模式，店铺门口四周，和大门两侧的橱窗挂满大大小小的女巫、巫师、武士、贵妇、皮诺丘、帅克这些常青的各色人物，以及每个年代的时髦"偶像"，这几年就数哈里·波特了，进门来，三面墙，也会上上下下挂满这些，就算不买，仅仅是观赏，也蛮有趣的。
这些木偶店里的货，头、手、脚，多数是石膏成型，再用笔描画。会活动的大关节，用木块和铁丝连接，价位也相对容易被大众接受，五、六百克朗到几千克朗不等，基本上可以通过尺寸来计价格。
我比较喜欢的一家店，在伊尔斯卡街（Jilska）12号，是一家工厂的直销店。两间房深色原木装饰的店面，全部垂垂掉掉的丝线，和视线差不多平齐的高度，满是偶人，丝丝缕缕之间，顾客们左顾右盼。门右首，一片质朴的浅木色，圆头，一根细木做颈，衔接着一整块木头打磨成的身体，抽象的肩胸大肚，还有卷边的连衣裙，胳膊用了三、四块木块接着小手，两条直棍木腿拖着胖胖的木鞋。我其实喜欢这种单纯，却又担心不够彩色，不够亮目。有一对慈祥的老头老婆儿，皱纹斑驳，慈眉善目，人们总爱用"邻家小妹"比喻亲切的女孩子，这一对儿就好像邻居家的大叔大婶儿，用不同的服装赋予了他们不同的色彩，金黄色调的布衣布裙，碎花头巾，让人想麦穗和丰收；仅留下头顶卷毛的老头，有时候是个掌勺的师傅，有时候变成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排黑胡子犹太人上面，挂着一对娃娃，方格帽，方格背带裤，有几分童真几分幽默的卡通眼睛，让人爱怜不已。
不过，替别人花钱，好像顾虑更多。
查理桥西的那家店，面对桥头古灯，店名就叫"灯下（Obchod Pod Lampou）"，比这一家还要经典。傍晚时分去的，店里没有顾客，只有"雨丝"，和"雨丝"衔着的精灵。我站在店里，望着那只猜想应该叫"星儿"的木偶，一绺棕色的刘海搭在前额中间，细细弯弯的眉毛，杏眼凤目，光亮质感的脸颊，胸、腰、臂、腿，完全照人造美女的标准打造，肩、肘、膝、腕，都精心做了连接，活动自如，一件飘逸的白纱裙，两只扎染色调的翅膀，除了"精灵"，我再也想不出别的词汇。另一只同样质感，身穿棕色布衣的男孩儿，看起来像"小飞侠"。窗台上，两层隔板，站满了各式各样的木质小人儿，小人儿们作背景，窗户正中央，我们找到和"穷游网"上照片一模一样的女孩，圆圆的脸，蓝色的大眼睛，眼睛间距稍稍有点远，艳红的嘴唇，两支小辫子调皮的支棱着，今天她穿的白裙子？很好的纯棉布，说不出的可爱和质朴。店主人告诉我们，穿蓝裙子那只刚刚被人买走了，我们有点为那位贴照片的不知名的网友感到惋惜，他说，下了半天决心，还是没舍得掏钱，于是拍下一张照片作纪念。我更愿意把这件店铺的作品，称为会动的木雕，每件作品都是精致的，能让你想到到艺术的灵气，和精湛的手艺，在共同支撑着一间专业木偶工作室。我太喜欢李承鹏评价捷克足球的那句话了，用在这里也行，每件作品都像是机缘，而不是生产。
最后，考虑到朋友的经济能力和意愿，忍痛割舍了"星儿"、"小飞侠"，和那个不知名网友也没舍得买的"小女孩"，终于选中三只重头人物，手把扫帚的"丐帮"女巫，眼睛纯洁迷人的天使，哈里·波特是她点名要的，另外四只尺寸稍小的"群众"有，带着黑尖帽，身穿金星红袍的巫师、贵族小姐、捷克人好兵帅克，还有小丑。
逛了一圈木偶店，回想起来，那块会说话的木头，也曾经填满我们的童年，如今知道，捷克有无数个"杰必妥爸爸"，他们手下的皮诺丘，不用上学，也不淘气，乖乖等着游客领回家。捷克还有数量多的总人口甚至不相称的人们，在玩儿体育、玩儿音乐、玩儿美术、摄影、文学、戏剧，他们中间，不仅玩儿出了我们知道的那些艺术大师们，还出了一位欧洲的瓦特·迪士尼（Walt Disney），名字叫伊日·特勒恩卡（又译伊利·唐卡Jiri Trnka 1910-1969），同是画家兼雕刻家的伊日·特勒恩卡，亲自表演过在捷克具有悠久传统的木偶戏，1936年他试图创立木偶剧院没有成功，但1945年当上"毛线绒兄弟"动画片厂厂长以后，制作了一些独具特色的木偶动画片，1948拍摄的《捷克年》，包括《狂欢节》，《春》，《夏》，《圣彼洛科普的传说》，《心花怒放》，《乡村节日》和《贝特利姆》，描绘了捷克的民间生活和传统节日中的狂欢，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大奖。其他著名的剧目还有，《弹簧玩具》、《礼物》、《大提琴的故事》、《好兵帅克》、《皇帝的黄莺》等，结合诗意、写实，和创意的木偶动画片，为他赢得了世界级定格动画大师声誉。可惜的是，如同布拉格这个美丽的城市一样，在具备天然优势的同时，也受到局限，不能在一无所有的平原上自由驰骋创造磅礴。捷克波西米亚一切出身优越的才华，可以聚焦全世界的目光，却无力缔造另一个迪士尼王国。
不过，波西米亚人并不因此而沮丧，他们仍然凝神耐心地精雕细刻，让每块挑选出来的木头，从玩偶变成真正的精灵，还年复一年诚邀全世界的木偶剧院来布拉格聚会。知道布拉格国际木偶节以后，我们年年都跟着凑热闹。二00六年参加正式演出的有二十七个国家，参与活动的达四十个国家。我们趁机圆了"唐·乔望尼"（Don Giovanni又译唐·璜）之愿，这是一出由莫扎特作曲著名歌剧改编的木偶剧，在布拉格已经演出了八年四千多场，每场演出之前观众仍排长队。
中国漳州木偶剧团二00四年就为第八届布拉格国际木偶节带来了布袋木偶戏《大名府》和《两个猎人》，演员们表演的同时，还用生动的手语，为观众讲解演示，演出后请观众参观后台和道具，全场充溢着观众们有节奏的掌声和笑声。漳州木偶剧团荣获当年最生动表演奖，和最佳布景与木偶设计提名。二00六年六月一日，第十届布拉格国际木偶节的首场演出，漳州木偶剧团的《比武招亲》和《卖马》粉墨登场，他们最后获得木偶节评审奖，和最佳传统剧目表演奖的提名，该奖项由泰国曼谷剧团的《国王和月食》获得。
多看几场不同的演出，你会发现，原来木偶的世界可以这样广阔，小小木偶的表现力可以这样丰富，有专门的儿童剧目、家庭剧目，还有成人剧目；从表演上，有的人偶同台，还有的融会了很多现在艺术和技术手法。
观看希腊心理木偶片《跳水者》的时候，一入座，前排的卢森堡人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们，"是剧团的吗？太精彩了！我们连续看了很多场！下次一定再来的，没得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木偶艺术家们来说，在美丽的布拉格，老城街巷挂满木偶的城市，钻进剧院，十多天工夫，观摩到几乎全世界数十个国家的专业表演，和全球的同行进行交流，我们都深深被他们畅谈、交流、同行聚会的盛况感染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