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和波兰瓜分了这个城市的历史

01/07/2009

弗罗茨瓦夫的前世今生

跟朋友说周末出门,去弗罗茨瓦夫,"就是那个出了十个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城市?"曾经提过,他一下就记住了,十个诺贝尔奖,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十位诺贝尔奖获得者

说得更准确点,十位诺贝尔奖获得者,都和这个城市有很深的关联,他们当中有2位文学奖,3位物理学奖,3位化学奖,1位生物医学奖,还有1位经济学奖。其中三位只是有在布雷斯劳大学教书的经历,都被这个城市视为自己的荣誉。

另外7位的渊源更深,都出生在布雷斯劳或者周围,并且在这个城市接受了初、中等教育。其中,艺术家格哈特·霍普特曼(Gerhart Johann Robert Hauptmann)最令人难忘。

霍普特曼1862年出生在西里西亚,12岁的时候,到布雷斯劳读中学。他从小村庄来到大城市,很不适应,周围很多同学出身贵族,举止优雅,让他感到格格不入,也不适应普鲁士学校那种单调乏味的教学气氛,不知道怎样调整和学校生活的距离。那年,霍普特曼身体不好,总是生病请假,还重修了第一年的课程,这倒给了他很多空余时间,跑去剧场看戏剧演出,而学校的生活却一如既往没有改善,7年级的时候勉强毕业而已。接下来,他考上布雷斯劳皇家艺术职业学校的雕刻班,但是因为行为不良、不够勤奋被劝退学,后来被重新录取,最后还是离开了。

不过,霍普特曼情场比较得意,有趣的是,迪纳曼家的三姐妹分别嫁给了霍普特曼家的三兄弟,最早的一对儿是哥哥格奥尔特·霍普特曼和阿黛勒·迪纳曼,我们这位未来的文学大师专门为此写了一出戏剧《爱情的春天》,在哥哥的婚礼上演出,他本人也在婚礼上和嫂子的妹妹玛丽一见钟情。在玛丽的资助下,霍普特曼开始到耶拿大学读书,主修哲学和文学史,也是好景不长,很快放弃。玛丽又资助他到地中海旅行,霍普特曼决定在罗马定居,做一名雕刻家,再次遭遇失败,回到德国。

中国有句古话,"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常立志。"霍普特曼反面典型的故事还没完,他接下来在德累斯顿皇家学院绘画系辍学,又在柏林洪堡大学历史系辍学,看起来简直一事无成。

不过,霍普特曼对文学戏剧的热爱始终不渝,在和玛丽共同生活的年头里,创作了多篇小说,并且完成了成名剧作《日出之前》,还写作了以著名的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为背景的剧作《纺织工人》。

和玛丽结婚8年后的1893年,霍普特曼31岁,移情爱上了作曲家的妹妹玛格丽特·马沙尔克,玛丽知道以后,就毅然带着三个儿子去了美国。1904年,二人正式离婚,霍普特曼和玛格丽特结婚,直到1946年享年84岁离世。

霍普特曼为后世留下47个剧本,还有小说、散文、叙事诗,获得了多个奖项,并且凭着在戏剧艺术领域丰富而杰出的作品,获得1912年诺贝尔文学奖。

要去的城市是波兰的弗罗茨瓦夫,十位诺贝尔奖获得者都出自德国的布雷斯劳,也都记在德国历史上。这恰恰是我想去的另外一个理由,这个城市在二战之前是德国的第六大城市布雷斯劳,二战之后变为波兰的第四大城市弗罗茨瓦夫。

半个世纪,两次战争,一个城市,两度换血

第一次世界大战,开辟了欧洲的现代格局,但国家与民族的排列组合并不像拼图那么简单,战争与和平,在战后这段日子里,也并不是那么界限分明,好像没有解决好的问题,还在不停地渲泄鼓噪,直到下次争战打得遍体鳞伤,才勉强尘埃落定。

弗罗茨瓦夫所在的西里西亚地区,历史上曾经归属过不同的王朝,又是移民区、民族混居区,就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作为普鲁士长久以来的占领区,一战之后的划分,顺其自然地归属德意志,但是战后连续的三年,1919年、1920年、1921年,波兰民族主义者都发动了西里西亚起义,德裔的反应,则是变本加厉,毁坏当地的波兰语学校、波兰语图书馆,还授予希特勒荣誉市民的称号。到1930年代,种族主义危机加深,盖世太保对付波兰人和犹太人,还有被认为危害德意志国家的党派人员,有的人甚至仅仅因为公开使用波兰语而被捕。

1939年到1945年之间,纳粹德国通过种族清洗,使德意志的布雷斯劳变成了纯粹的日耳曼人城市。

紧接着的1945年到1946年间,又发生了一场反方向的种族驱逐,弗罗茨瓦夫摇变成波兰城市。

人口数字曲线,在这几年间,画出一道深刻的凹陷,1939年,城市人口62万9千余人,1946年,只有17万1千人,前后相差七年,两个方向的种族动迁,城里每10个人,就减少了7个,剩下的3个也不过"此心安处是吾乡",一时间何等寂寥。

战后这一次反向的种族驱逐,源于波兰失去寇松线以东18万多平方公里的领土,却得到奥德河尼斯河线以东11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就是说从一战之后,到二战之后,波兰这个国家在俄罗斯的推动之下,在地图上几乎做了一段从东向西的平移。

在地图上擦一笔画一笔不难,背后呢,成千上万的人,成千上万的家庭,有的在保命,有的在逃难,据说,德裔从弗罗茨瓦夫离开时仓皇无措到极点,甚至有的人家炉火上还炖着东西,锅烧焦了,人却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当然,还有对无数生命的直接伤害。

即便是和平搬迁,每个人也都要割断已经拥有的,一切生活从头再来。

由纳粹非正义发端的社会震荡,在盟国以正义为大前提的反震荡中平息,而对于战争的每个局部,却实在很难简单地说正义还是非正义,人类也在彷徨中摸索着就位,不管你主动还是被动,也不管你是否心甘情愿。

1943年末的德黑兰会议,斯大林就提出要把波兰边界西移,美国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英国人深知针对苏俄的利害关系,很是担心。

1945年初雅尔塔会议,奥得河作为波德边界,基本上达成共识,尼斯河两岸的分配,特别是港口什切青的归属,成为矛盾的焦点。

英美希望俄罗斯能退让一步海阔天空,苏联方面可不这么想,并且替波兰想好了"拆西墙补东墙"的办法,当然,这样做,倒不一定是为了如何对得起波兰,波兰本来就将成为苏俄的势力范围,同时也是阻隔西部德意志的屏障,整体向西推进,自己的腹地就有更多回旋。

而丘吉尔很坚决,"让波兰鹅吃那么多德国食物(领土),一定消化不了。"于是,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再次放下。

到波茨坦会议,经过连日的争论,英美方面最终不情愿地接受了苏俄提出的奥得河-尼斯河线作为波德边界,当然,俄罗斯如愿拿走了波兰东部的领土。

波兰边界西移之后,1千2百万德裔被驱逐,这才造成前面说的事实,仅仅一个弗罗茨瓦夫,经历二战种族清洗,和战后驱逐,城市人口骤减到只有17万。之后,来自被苏俄占领的波兰历史名城利沃夫,很多居民移居到弗罗茨瓦夫和格但斯克。

苏联控制下的东德,1952年认可了奥德河-尼斯河边界,而西德政府则坚持到1970年。

到1990年代,两德统一之后,虽然德国已经修改宪法,把讨回东方失地的西德宪法第23条废除,但是,以当时总理科尔所代表的意见,仍然拒绝承认德波边界,多方斡旋之下,争端才告平息。

自古以来谁是谁?

有人说弗罗茨瓦夫本来是德国的城市,战后划给波兰,也有人说,二战后终于还给了波兰。二战之前并不是历史的开端,战后也不是历史的终结版本,弗罗茨瓦夫的归属,有一千多年的故事可讲,我们喜欢追究自古以来,那么,自古以来,到底谁是谁呢?

公元十世纪,中东欧这片土地上,有皮亚斯特王朝、萨克森王朝,和普谢米斯立德王朝等,分别成为现代波兰、德国,和捷克历史的开端。

这段时期,弗罗茨瓦夫属于普谢米斯立德王朝管辖,普谢米斯立德王朝是现代捷克人的祖先,而当年的捷克,也就是波希米亚王国臣服于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

有历史学家认为,在公元999年的时候,皮亚斯塔王朝的波列斯拉夫一世,把西里西亚地区并入波兰。此后,弗罗茨瓦夫所在的西里西亚地区主要部分,一直被波兰的皮亚斯特王朝统治 ,直到1675年皮亚斯特家族绝嗣。这看似是浮罗茨瓦夫将近700年属于波兰的自古以来。

但这600多年之间,皮亚斯特家族并不一直是波兰的帝王,西里西亚地区也并不一直受波兰的管辖,反而相当长时间臣服于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1335年弗罗茨瓦夫公爵和上西里西亚公爵曾经向当时的波希米亚王称臣,1348年,整个西里西亚地区都接受波希米亚卢森堡王朝的管辖,而那个时期,波希米亚是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下辖的王国。这看似是二件自古以来属于捷克的证据,可那个时候捷克又是谁的呢?

十三世纪下半叶,西里西亚的统治者决定重建市镇,采用新的行政区划,采用德意志城邦法令(马德堡法令),取代了过去按照管理的斯拉夫式和波兰式法令。十三世纪末到十四世纪初,鼓励新居民迁到这里,于是西里西亚吸收了相当多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日耳曼人和荷兰人。

1526年,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接过神圣罗马帝国的帝号,并在1675年皮亚斯特家族绝嗣,开始统治该西里西亚地区。这个时期的波兰,曾经一度强大,建立波兰立陶宛联邦,疆域包括现在的乌克兰、白俄罗斯和波罗的海国家。而其时,弗罗茨瓦夫是画在波兰疆域之外的,划进了哈布斯堡王朝的势力范围。

1740年代,普鲁士和奥地利打了两次西里西亚战争,战争的结果,西里西亚地区全部纳入普鲁士的领土,这样,普鲁士的霍亨索伦家族开始统治弗罗茨瓦夫,近代德国人来了。

神圣罗马帝国在1806年解体,普鲁士加入德意志联邦,布雷斯劳就随之成为德意志联邦的重要城市之一,直到二战结束,现在德国人来了。

不过,既然这条奥得河-尼斯河边界在历史上可以找到皮亚斯特王朝的渊源,就有人认为是原本波兰的领土,终于归还波兰。还有人认为,应该把12世纪起,日耳曼人向东部迁徙占领的所有原斯拉夫人土地都归还给波兰,这样的话,波德边界还要向西,到达柏林附近呢。

波兰最强大的时候,曾经是欧洲最大的国家之一,最孱弱的时候,也曾经被俄罗斯、普鲁士,和奥地利分光吃净。

据说,二战以后成长起来的年轻弗罗茨瓦夫人,甚至不再知道布雷斯劳,而越来越多的德国游客,有多少前来凭吊故地老屋?

阳光下的弗罗茨瓦夫

车停在比较中心的地带,转入一条步行街道,迎面看到几个拿着小欧盟旗的游客,地上投射着他们谈笑的晃动的影子,让人感到繁荣城市的活跃气息,进入市场广场,这里竟仅像一条宽宽的街道而已,其实只是"回"字形的一侧,环绕四周,每一侧都有不同的景观,建筑精美,餐馆、银行最多。

广场上立着好几个指示图,粗略判断一下,我们朝河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才想起这里有北方的威尼斯之称,不经意就发现,又要过桥了。走不同的路,过百态的桥,在惊喜中漫步,回到同一个地点,有种游戏般的趣味。

周末的奥得河很热闹,不少人划着小船,还有大学生赛艇邀请赛,从队员们的队服,看到了"牛津"等几个队的字样。游船上的游客,不一定是哪个队的"粉丝",只要有人赢了,就跟着喝彩。

刊于《看世界》杂志2009年7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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