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里外的人性，剪不断理还乱

2022年3月20日星期日

明天要出门，所以，今天的时间还有点紧张。

这次出门原先的计划，是3月14日开车去Trinec看徐在开展，然后，3月15日到维也纳看艾未未《寻找人性》，然后，一路向南，沿途看几个地方，目的地罗马——驾车。

结果，开战之后，汽油价格飞涨，一路下来，汽油费对比过去，多出200多欧元。而且，画廊开始做乌克兰人接待，每天人来人往，吃穿住行活动，一下子走开那么多天，也有些放心不下。

先把罗马改成了飞机，后来把Trinec和维也纳改成了火车。中间的间隔，就是这几天，都留在布拉格。

机票价格还可以，从Omio上买的，大约90欧元/往返。早几个月之前，还看到更便宜的，就一、二十，三、五十那种，但是，那时候想不到战争和战争带来的这一切，还打算慢悠悠地逛呢。

去意大利的入境规则，从Re-Open EU网站上，Travel Plan那里，输入出发地点和目的地地点，能看到意大利的入境要求，航空公司也一再发信息过来。不过呢，航空公司肯定是本着一劳永逸地脱责原则，写来的信息不准确，内容是入境要求"可能包括但不限于以下文件"。“可能包括”的意思，是未必包括，“但不限于”的意思是以下列出来的未必全面。等于没说，还吓人一跳。乍一看，以为打过足量疫苗的，还需要做个核酸检测才能上飞机。

Re-Open EU那里，调出来的意大利入境要求，看起来是打过疫苗就不需要核酸检测了，康复也不需要核酸检测了，需要填写一张定位表格，再就是需要全程戴N95口罩。

去画廊呆了一小会儿，昨天来临时过夜的7个人已经离开了。常来帮忙的捷克乌克兰妈妈刚刚给孩子们上完课，她是那种冲锋实干类型，说特别感谢画廊提供了这样的机会，能看到孩子们都很喜欢这里，总有回头来这里玩儿的孩子。

我问她，我看到星期一到星期五的课程，常常排在上午9:00，11:00，我虽然没怎么来，但是，我听说来的孩子很多，至少十几个，比周末多。这也就意味着这些孩子并没有在当地学校入学，否则，他们不会在这个时间有空。

乌克兰妈妈说，是的，语言问题是关键。

是啊，学校愿意接收，孩子们愿意入学，但是，插班到捷克学生中间，用捷克语上课，这些孩子们完全听不懂。就算是学校马上招募到乌克兰语老师，专门组建乌克兰学生小班，到同一所学校入学的学生，可能比如十个、八个，但是，分布在三个、五个不同的年级，也很难组织这件事情。

记得新闻上有个图片，意大利学生欢迎来自乌克兰的新同学。这些满满的爱心，我们都很赞赏，但是，具体的事情，仅仅依靠爱心是不够的，需要解决很多实际问题。

一位从其他国家到这里旅行的纪录片导演朋友来找我们。我们聊天又说到回去中国的艰难困苦，还有一位年轻人，大学毕业打算回国，但是，看看机票和回国的整整一套流程，时间、精力、金钱，还一直在等待中，没想到，机会越等越少。本来平常的走动，怎么就因为那么一只病毒，世界颠倒成这个样子呢？人的常识、理性都哪去了？一定要用这么奇葩的招数。这件事情，忍一年、二年，已经有太多的不幸的故事，比如陈冲写过的那篇文章，再继续下去，涉及到太多太多的人，夫妻、父子、母子......见面的代价巨大，甚或根本难得一见。

傍晚，看到社媒群里议论一档节目。节目是李南央和龚小夏等谈俄乌战争，在YouTube上，节目全长58分钟。二位女士的观点，基本上是反战、认为美国表现无能、美国可能失去霸主地位、美国大国无人无政治家（她们二位一致不看好拜登、贺锦丽/Kamala、佩洛西、布林肯）、李南央的主张更认为泽连斯基的全民反抗，虽是被动虽是保家卫国，也有战犯之嫌——她的角度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所以，强烈主张依靠外交解决，哪怕投降哪怕失地，时间终究会还回来的。她们二位例数世界史上的战争，那些分清胜负的，所谓正义战胜邪恶的战争，都不断在催生新的邪恶霸主，而一些妥协，妥协之后一些年，强权却依着其进程而瓦解。

我先看到议论的，比如说李南央到美国之后，见识倒退，不如国内路人，没有洞见，与村妇见识无异等等，还有反问，难道所有被侵略的主权国家都是活该吗？

接下来，我又收到一位朋友发来的YouTube链接，他的意见和那些议论决然相反。他说"我这个年纪，普遍男不如女，她这个年纪，也是男不如女。"

于是，去听了整个节目，有了上面写的那些内容了解，我的描述，只是根据我并没有特别专注听下来的印象。

我首先非常非常敬佩二位女士的勇气，敢想敢讲。迎着批量的政治正确，她们把不同的意见讲出来，真的很棒。

我是不是赞同她们的观点呢？我不敢说。也许是胆小，也许是没观点，我觉得这个事儿太大了。但是，我可以尝试着摘一摘这个事儿。

人命贵，是不是绝对的？

从观念上说，是的。如果从极致意义上理解人权大于主权，就应该为了人的生命，不惜放弃主权。

于是，里面就至少出现了二个矛盾点。

第1点--主权。

按照现代主权国家概念里的国家主权，目前这个阶段，国家主权仍然是维护人群生存条件、利益和安全的秩序保障之一，太多的国家和地区，不可能一下子跳跃到不需要国家主权的模式。观念上的人权大于主权，在实操上，还遥不可及。

第2点--强权。

如果以人命贵为最优先，就意味着，面对强权的妥协。这里有个程度的问题，只要不是立刻投降，就有生命丧失；还有个后果问题，即，即便立刻投降，或者适当妥协，放弃一部分权益，对方还可能得寸进尺。所以，妥协，在实操上，需要极强的智慧和机遇。

我想，至少，不能每当听到投降，就一味批判，即便选择勇敢应对、坚决抵抗被证明是正确的，也不应简单地把投降直接踢入道德洼地。

面对强权，该战还是该和？

其实，历国历朝历代，遇到战事，都有主战派和主和派，勇武派和温和派。

节目中，她们有举捷克1968年布拉格之春的例子，朋友圈里也一直有朋友贴出当时布拉格电台的故事。

我们是因为这二件事的大小背景相差太远，所以，没有真的做比对。要说起来，真有些可比之处。比如，1968年苏联对捷克斯洛伐克人性社会主义改革的军事介入、核对峙、联合国常任理事国苏联的一票否决，等等。然后，有苏联逮捕捷克斯洛伐克总理杜布切克，有捷克捷克斯洛伐克时任总统Ludvik Svoboda一行飞往莫斯科，签署苏联准备的协议，签署协议之后，被监禁的领导人们得以被释放。苏联在捷克斯洛伐克的驻军合理化，然后，整个国家陷入沉寂，人们在可能的条件下，集中于自己精致的生活。但，沉寂了21年之后，发生了1989年的剧变。

人们问1968和1989的区别，回答是20年。捷克斯洛伐克人也很清楚，是苏联发生了变化，他们放手了。

1968的捷克斯洛伐克与此刻2022的乌克兰，关键的不同呢，苏联对当时的捷克斯洛伐克，是组长要求组员不能退群，要按照组织要求办，意识形态占据重要位置。当时，并非领土之争、民族主义、也没有陆陆续续八年冲突。

从历史上借鉴，但是，究竟都不能1:1。

如何面对强权呢？我们不妨多做些不同的假设，大家都积极寻找观点。

泽连斯基，为什么而战？

泽连斯基的答案是，保家卫国，迎头抵抗，他也说在为欧洲而战。说实话，作为旁观者，我们一直很称赞泽连斯基团队的操作，比如他的几次演讲，他的双语推特，以及乌克兰去中心化作战。也可以说时势造英雄，但，在时势中，真得要立得住才行。

面对强权侵占的国家主权利益、民族主义、家国情怀、英雄主义，与遭受战火蹂躏的人命，该做什么选择？

没有抵抗没有牺牲，仅靠外交谈判，能形成和平的动态平衡吗？

我们都很清楚，北约国家，被乌克兰挡在后边，虽然，普京并没有说出超越乌克兰的野心，但是，有乌克兰做隔离带，欧洲国家真得感觉安心。

美国、欧盟，该斡旋还是该制裁？

李南央她们深感美国的衰落，丧失了自由的空气，感叹大国无人，在重大事件上，没有睿智的政治家。

目前的制裁，是适当尺度的牺牲与同仇敌忾，还是强压之下，正在催生俄罗斯另外的生机？

目前的武器输送，是对乌克兰的强有力后援，还是客观上支持了战争升级？

目前的做法，是利益太多，还是智慧不够？

看似我也随意就提出了三个排比式的问题，这都太简单了。

我能理解李南央看到生命丧失的迫切，对美国政客和美国气氛的失望，以及从一个角度出发的鲜明观点。

龚小夏还有讲到自己的一些观察，就是一触即发的时刻，经由政治家的智慧，制止了战争。这点实在没有办法求证，但，我们可以相信，一定存在这样的情况，被制止了或者被推迟了，化解本来的一触即发。龚小夏说，维护和平比发动战争困难。

如今所谓的"大国无人"，是无人，还是一种系统走得久了，太需要打扫、整修？

她们的看法，当然，只是从一个方向，她们的角度，不可或缺。而且，看到她们从历史事件中的拣取，看到她们充沛的情感，敬佩。

但，我们不期待终极的简单的是非结论，这不存在。也许她们的讨论，太不够政治学的水准，但李南央说了，只是从一个常识的眼光。从这点上说，评价为"村妇"也对，"村妇"就是讲常识，常识不可或缺，但常识并非一切。 我不认同那么简单地给李南央做总结，也不认同那么简单地忽视二位女士谈到的角度。这二年，也即是从2020开始，经历各种讨论和争论，至少有一点点收获，就是如何诚实地从内心去尊重不同的角度，如何听懂而非上来就判断，如何耐心地还原别人的意思而非简单化地套用标签，以及，讨论鸡蛋，不必那么快地定义下蛋的鸡。

有乌克兰难民对捷克的接待安置不满，比如，对于"集体宿舍"的条件，提出"还不如乌克兰"。我没看新闻，是道听途说，不过，我相信，除了一再的感谢声，一定有各种声音。最初的惊恐、最初的感动过后，各种冷静的对比、考量，各种实际问题，都会越来越多。就好像两口子，恋爱的激情过后，要面对婚姻里的现实。当然，我用这个比喻，也只是拣取其中激情与现实之过度，并不是1:1的比对。

评价比如李南央她们，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