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的作品里，管窥对捷克的无尽想象
无论作为捷克的长期住客，还是仅仅来这里做短暂停留，人们最深刻的感受中，必定包括这个地理小国而文化艺术大国的艺术氛围。
动画明星小鼹鼠，是很多人对捷克的最初印象和美好的童年记忆，随着两国合拍动画片《熊猫和小鼹鼠》的开播，也有越来越多的小朋友们开始爱上这个憨态可掬的小呆萌。
"鼹鼠做的都是美好的事情，帮助弱小，没有暴力，充满了爱、情感和自然，它伴随着我们几代人的成长。"2011年11月30日，享年90岁的鼹鼠爸爸兹丹尼克·米勒（Zdeněk Miler）安祥离世，热爱鼹鼠的捷克朋友充满温情地回忆着。
兹丹尼克·米勒1921年2月21日出生在捷克首都布拉格东北边的小镇克拉德诺（kladno），15岁进入平面艺术专科学校学习，后来就读于布拉格工艺美术学院。纳粹占领捷克斯洛伐克之后，大学和学院关闭，米勒辍学，1942年他21岁的时候，开始在位于兹林的巴加动画工作室工作，后来加盟了兄弟电影制片厂。
1956年，米勒受委托制作一部具有教育意义的儿童影片，他受到华特•迪士尼的影响，希望找到一个可爱的动物主角，但是，这个主角不能和迪士尼雷同，要有自己的风格才好。碰巧，那年除夕散步，米勒不小心被鼹鼠在草地上拱起来的土包绊倒了，触发创作灵感，"小鼹鼠做裤子"就这样诞生了，并且一举赢得1957年威尼斯电影节银狮奖。
米勒一生做过70部影片，其中50部，都是那只可爱的胖胖的小鼹鼠。 最初阶段，鼹鼠是说话的，但米勒希望全世界都能懂得他的"孩子"，于是，决定减少对话，增加共通的元素--用女儿的"咿咿呀呀"做配音，"当你听到鼹鼠哭，其实是我小小的女儿在哭"。女儿也成了他第一个观众和第一个反馈者，可以令他判断这小东西，是否真能吸引孩子们。
鼹鼠动画片一问世，就在捷克斯洛伐克、中东欧国家获得很多粉丝，现在全世界大约有80个国家放映过，实现了米勒"世界性"的愿望。2009年鼹鼠是上海世博会的捷克代表，2011年4月，55岁的小鼹鼠还经历了太空之旅，美国宇航员安德鲁·菲斯特尔的妻子是捷克人，因为这个原因，他带上了妻子的同乡小鼹鼠毛绒玩具，随奋进号航天飞机在太空飞翔2周。
米勒81岁的时候，完成他毕生最后一部动画片，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到最后我明白了，我画鼹鼠的时候，其实是在画自己。"
"其实是在画自己"。
这或许可以理解为艺术创作始终不改的"初心"，于是，不能不提及前后跨越百年的另外两位捷克艺术家，1860年出生的阿尔丰斯•慕夏和1967年出生的大卫•切尔尼。
慕夏出生的年代，捷克地区从属于当时的奥地利帝国。他27岁来到巴黎继续学业，课余时间给杂志和广告画插图。1894年圣诞夜，公司主要设计人员放假带给慕夏成名的机会，为歌舞剧吉斯蒙达（Gismonda）设计的海报引起人们关注，此后，慕夏创作了很多新艺术风格的海报、广告、插图、珠宝、地毯等，我们现在还能在布拉格的旅游品中看很多慕夏的经典图案，如花似锦的《春》、《秋》，星光熠熠的《茶花女》和落英缤纷的《圣女贞德》，把装饰美发展到极致。随着实用美术设计越来越成功，慕夏自己却越发感到失落，得到奥匈帝国皇帝授予的骑士封号以及法国政府授予的骑士荣誉勋章，都没能令他心满意足，原因是还存着一个没有了却的愿望。1910年慕夏回到布拉格定居，和人们一起分享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建国的过程和喜悦的心情，那个时候，他开始创作计划已久的系列画作《斯拉夫史诗》。这部巨作花了十几年时间，描述捷克的历史故事，歌颂斯拉夫民族精神和宗教信仰，表现了反对外族强权和侵略的精神。1928年创作完成后，慕夏和赞助人一起，把作品捐献给政府。现在，作品正在布拉格的国家美术馆对外展出，人们纷纷被巨幅画作的恢弘气势所震撼，也感叹着如果将时光回溯到一百年前，如此规模的创作更是个奇迹。
慕夏此前的更多成就，在于追求唯美的装饰艺术，而他成名于多姿多彩的巴黎，一直没有受到过政治牵连。但在《斯拉夫史诗》完成的10年后，捷克不幸成为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保护国，纳粹法西斯对慕夏《斯拉夫史诗》表现的民族精神很是介意，指责这部巨作是反动的，他也成为盖世太保逮捕的第一个"反动"艺术家。这时候慕夏已经78岁高龄，经不住审讯的折磨，不久患上肺炎而不治。
《斯拉夫史诗》对民族受难、宗教光芒激情澎湃的表达，映照着当时年代捷克斯洛伐克人民民族独立和民主革命的胜利，成为捷克民族永久的伟大的历史遗产。此后的一百年间，以弗兰基谢克•库普卡（František Kupka）、杨•兹勒扎维（Jan Zrzavý）等为代表的捷克艺术家，和欧洲艺术家们一起走过了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时光。
2009年，人们不约而同地关注到艺术创作初心不改、我心依旧的大卫•切尔尼。德国Brand Eins杂志评价他是"一个极具天赋的艺术家，巧妙的自我营销者和一个桀骜不驯的捣蛋鬼的激情组合体。他把世界上发生的很多事情都用黑色幽默包装，并以一种无声的叛逆方式来表达，同时还能让人产生基本的同情心。"
在布拉格行走，人们会发现无法回避大卫的作品，《独立旅行者》网络杂志说他是布拉格神话的一部分，"这世界上很少见一位艺术家作品已经成为一座城市旅游产业的组成"，大卫想起高迪，巴塞罗那；记者回答，但是高迪死了，而你还活着。
漫步瓦茨拉夫大街附近的卢采纳走廊，会暮然间发现昂首骑死马的捷克守护神；走过查理桥不经意回头，边上庭院里居然悬挂着四把巨型对射的手枪；夏日傍晚去老城广场散步，看到几个莫名其妙没有五官的黑色巨婴，后来巨婴族爬到了电视塔上和坎帕岛上；又或者本来怀着虔诚的心去瞻仰卡夫卡博物馆，却先被门前两个肆意的裸男吸引，他俩转动臀部，直挺挺地在捷克国土形状的水池里小便；伊尔茨卡街（Jilska）的艺术历史学院，横空伸出一根长杆，上面单手吊着穿西装的弗洛伊德；2012年大卫为伦敦奥运会创作了《被提升的伦敦》，是一辆会做俯卧撑的双层巴士，做动作的时候还发出喘息的声音，引发关注和热议。完成为奥运会捷克国家队加油的使命之后，这件作品被捷克一家公司收藏，装置在位于布拉格四区的公司总部门前。只要不是恶劣天气，巴士每天下午都会"锻炼"半小时，做做俯卧撑。......，大卫说卡夫卡是超级幽默的写作者，他在2014年给布拉格市中心的一个小广场装上了10米高40吨重的卡夫卡头像，42层钢板无规则转动，头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变形记、布拉格，大卫•切尔尼也许恰恰是沿袭着卡夫卡的内在幽默，给我们呈现着变形的搅乱人心的布拉格。
兹丹尼克•米勒、阿尔丰斯•慕夏、大卫•切尔尼，布拉格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鼹鼠、新艺术风格装饰作品、令人印象深刻的大型雕塑，也许能让我们从一个很小的角度管窥对波西米亚艺术氛围的无限想象。
这还远远不是捷克的全部。
如果你手里拿着全部六个面值的捷克货币，会发现，除去三位具有开国国父意义的人物，另外三种纸币上面的头像分别是教育家考门斯基（Jan AmosKomenský）、作家聂姆曹娃（božena němecová）、歌唱家埃玛·黛斯丁诺娃（Ema Destinnová）；登上布拉格高堡国家公墓，会发现这里安葬的除了我们很早就知道捷克最著名的两位音乐巨匠德沃夏克（Antoní Dvorřak）和斯梅塔纳（Bedřich Smetana），长眠于此的几乎都是艺术家、音乐家、作家、科学家......
刊于《文汇报》2016年4月15日 文艺百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