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派,评价对面那个人
最近听到一些讨论,也看了一些文章。
忍不住写几句,也算是给自己的思来想去做个强化。
这些年,其实受到很多人的启蒙,包括一些后来我们会否认(当然,否认仅代表自己,与对面那个人无关)的人,但是,仍然感谢他们。
不仅年轻的时候,而且就这三年,而且就在当下,不仅前辈,而且同辈,而且晚辈。
名字就不一一列举了,但,真的,一直记着。
想写什么呢?
我们常常会听到人们对他人的评价。
有的他人仅仅是我们身边的所谓无名的普通人,有的他人是被一些人群追捧的所谓的大知识者、学者、作家、意见人士(未必是异见人士)。
大多数人对人的评价,采用正向方法,求满分、打分。比如,一共100分,只要一个人达到60分就可以了,或者80分就很好了。然后,当听到一些负面意见的时候,会用正向总结的思路来反对,认为比如瑕不掩瑜什么的。
有一天我忽然间意识到这里有个方向的问题。
就好像人们说到男女之爱的时候,有个说法,我的lover身上,我不喜欢的点,如星星那么多,但是,他打动我的那点,如同太阳,所有星星黯然无光了,于是,我爱上了他。
反之,那个人身上,我喜欢的或者叫做优点,如星星那么多,但是,他身上有一点令我无法忍受,这一点也如同太阳,令所有星星黯然无光。
这个思路,就不是给对面那个人做全面鉴定,而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跟着自己最看重的部分,提出自己的观点,做出自己的评价和选择。
其实,我们能够对他人做出的评价,仅仅是自己特别喜欢的某点,看重的某个部分,或自己无法忍受、认为触碰了自己某种底线的部分(道德、学术、价值观......)。
也就是说,我们能用的,好用的,是——逆向评价,是底线法和排除法。
不知道有没有满分的存在,不知道满分是什么,也不尝试打总分。
即,即便是对某人做一篇学术论文,又有谁具备资格,对着哪怕是研究对象的对面那个人,做出如同盖棺论定般的鉴定呢?
没有。
再换个角度说具体一点,证伪比证真容易,证伪比较容易靠谱,证真比较容易不靠谱。当然,有的时候,证伪的具体话语,并非是通过否定的词汇表现出来的——除非做严谨的论文。口语中常常会遗漏对论点的陈述,或者陈述了但没有强调,或者强调了,而争论的对方没有听到。
所以,我觉得,有时候我们会说中文圈子的争论质量不高,方向是问题之一。
试想,如果人们争论的时候,都出于对客体做总结的态度,且不说这种总结有什么意义,事实上一定是无法达到重合,也无法互相说服,结果只有莫衷一是。当然也可以说说意义,客体就在那里,证真常常是多余的。
如果大家有种共识,各自的观点,是自己所关注所看重的那一点、那个部分,那么,很容易互相启发,出现加减法。
再多想一步,反对派,针对任何大小权力和权威和建构,都是必需的存在。
延伸开去
最近,一个小伙伴遇到一点工作上的小障碍,被客户指责。
我们非常理解客户之所以指责的心理,我也在帮助她对客户解释,客户自己也同样面临上司的指责,甚至差评的印象,这些是大家在工作生活中难免遇到的各种人际关系糟心事儿,糟心,也得面对。
其实,我这位小伙伴,肯定有失误,即便没有失误,也肯定有办事过程中达不到或者无法达到完美之处。同时,我非常确信地知道,他们做事,够仔细够负责,令我放心。但是,这位客户却觉得他们做事有点马虎。当然,每个人的要求不同,这很正常。
但是,经过一些具体的事情之后,我发现,比如,这次遇到的障碍,完全不是小伙伴的缘故,实在是我们很专业,但我们面对的机构不专业,于是,不专业的机构审核专业的、经过多年无限次验证可行的、经过同期其他机关验证同样可行的材料的时候,提出了不专业的要求,拒收材料。然后,很专业的我们,需要按照不专业的要求修改材料,画蛇添足。但是,给客户造成一种印象,好像我们准备的材料有缺陷。
因为客户看到的只是对面的机构拒收了。
我知道,我们很多人心里都有这种苦,常常遇到有苦说不出,你可以给家人倾诉、给朋友倾诉、给同事同行倾诉,但,真的没办法要求你的客户或上司那么深刻地理解你,如果遇到善解人意的客户和上司,只能抱着感恩的心(我特别讨厌感恩这个词,但一时没找到更合适的),而遇到不那么善解人意的客户和上司,是常态。何况客户和上司自己,也和我们一样,也有一堆糟心事儿和一肚子苦水在心里。
我不是抱怨客户和上司,更无法抱怨社会。
我从前面的有关争论话题里的对他者的评价方向延伸到这个故事,想说的是,这个故事里对他者评价的时候,也出现了方向的问题。即,之所以对他者的工作、服务产生不必要的不满,其中一个原因,在于评价他者的方向错误。
比如,我对这位小伙伴的评价逻辑,他们不是不仔细的,他们不是不负责的,他们不是没经验的,他们不是不聪明的......,这是其中一个方向,另一个方向,他们不是完美的,他们不是不出错的,他们不是办事永远顺利的。
第一个方向是可求的,是底线。
第二个方向是正向的、求满分的、打总分的,这个方向不应该是对他者的要求,而是需要自己理解的内容——即要理解完美是异态,不完美是常态。
我们选择合作伙伴/服务商的时候(如果能有选择的空间和自由的话),不是比谁好,而是比较谁最不坏。
大到社会制度,我们只能选最不坏的,小到服务商,我们也选那个最不坏的。别看谁更好和谁更不坏,很相似,甚至有时候很相同,但,这个过程这个逻辑大相径庭。
如果能改变这个逻辑方向,客户对服务商、上司对下属、与人相处会减少很多误会,政治博弈和利益纷争当然是社会的属性,但是,逻辑方向不错的话,竞争和斗争会好看很多。
当然,小伙伴遇到的事,还有很多面向,比如资本主义的切身体会。
理解与赞同
在讨论当中,还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想说一个实情....”,“我理解他们这样做的逻辑...”。
说着说着,出现了争论,因为,“我”想说的事情,“我”所理解的逻辑,变成了,“我”赞同这样做,而“我”赞同这样做,也可以变成“我”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罗圈架开始了。
这样的问题之后,其实还有连带的问题,就算“他”是错的,不文明的,是不是其他群体有资格和权力强迫“他”做“正确”的事情?在什么样的条件下,谁才能具备这种资格和权力?又如何判定?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比较好的选择是尊重“他者”的成长。
这件事情,在面对子女的时候,就常常令人感到困惑,面对其他人群的时候,这个人群可以是隔壁班,隔壁民族,隔壁国家,也同样感到困惑。
从这里,回到最前边的话题,我于是更加倾向去问“不是什么?”,”不做什么?“,而非“是什么?”,“做什么?”。
被贬低的思想
另外,记录一下,最近重读景凯旋的《被贬低的思想》,之前读过二遍,初读就喜欢,于是再读。但是,因为自己的知识根底浅,虽然读了二遍,消化吸收了一些,肯定有一些已经转化成为自己的营养,但很大部分都没有印象了。
这次用声音读出来,算是精读,有种享受的满足感,甚至拍案叫绝的快感,刚刚读了开头的几篇:
《常识的立场》
《“分子”与人》
《鲁迅,一个反权力的离群者》
《何谓“知识分子”》
《传奇的年代》
也才从仅仅这几篇的字里行间意识到,一百多年以前,白话文、新文化、走向现代社会的那个时候,中文知识者,很多基本概念并没有搞清楚。
基本的政治概念、基本的词汇,当时没搞清楚,现在也还没怎么搞清楚。
而《传奇的年代》,批了几乎我们知道的所有作家,痛快淋漓。
知识人
另外,记录一句精彩的话:“喜欢以知识的积累,来取代智慧”。应和着《何谓“知识分子”》一文中,对知识分子一词的来源考据,既然都是分子,而非知识人,以知识的积累来取代智慧,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知识的积累,更多体现了功能性。
智慧,更多体现主体性。
我们心目中的知识分子概念,其实是知识人。
或者这样说,我们有很多知识——分子,但是,我们没有知识人。
这是件悲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