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鸿遍野，众生皆苦
今天，一位朋友感叹道，哀鸿遍野，众生皆苦！
一个朋友的父亲，头疼，咳嗽、吃不下东西，连水都咽不下，瘦得皮包骨头，在医院度过了危险期，依靠输液维持，医院劝他回家休养，因为还有很多危重病人等待床位；
一个朋友的姐姐的嗓子像刀片割一样痛；
一个朋友，自己是医生，远在国外，眼睁睁，父母还在扛着，父亲血氧饱和度低于90，送医院急诊等4个小时，带去的制氧机眼看没电了，又把老人运回家；
一个朋友的母亲急症吸氧，家人说医院里的情况惨不忍睹。
更多的朋友，每天都悬着心，生怕风吹草动，怕老人家感染，怕并发症，怕缺氧、怕毛细血管栓塞，怕打120占线，怕救护车不及时，怕医院接不过来，怕该住院住不上，怕该用药却没药，怕表面康复之后还有病变，怕白肺，怕死了没地方停，怕火葬场排不上队......
各种群里都在问药、求药、送药、买药、卖药、找药、抢药......无处不慌。
听到几位朋友家，长辈的死讯，都是高龄，就算有些老人已经距离生命尽头不远，就算不说什么寿终正寝。
死亡本是属于生命最后的尊严，在这样人荒马乱的世道里，匆匆收场的灵魂何处安放，慌忙无措的活人情何以堪？
李承鹏说：
三年前圣诞节，你肯定想象不到再过几天武汉就大难临头，火葬场尸积如山。
你更想象不到，三年之后的圣诞节，连首都北京的火葬场都在彻夜焚尸，地下摆满无法处理的遗体。
问题来了：你敢想象三年后，你的生活吗。
我们都不敢想。
连一片布洛芬的选择权都没有，我们也没有权利选择明天。
除非奇迹。
我们在2021年到2022年，读到他以下文章：
《2021年已到了第27天，你的2020年还没有过去》
《有些事是要写进历史的，有些人，已不像人》
《上海是预示未来100年的大河，折腾到何时为止》
《记一段科学幻想和终将告别的春天，科学遇到政治，就是杨志遇上牛二》
《中国人为什么没有安全感》
《理想爆雷时，请记住湖边一件美好的事》
《我想，你们为这个国家留点碧莲也是应该的》
我只能试着写写题目，但无法给出链接，李承鹏的文章全网封杀，他在最近文章（12月4日）的开头写道"很久发不出文章了。也没有号。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不写点什么，总觉得愧欠。......借了一个不相识网友的号，把看到和想到的写了些碎片式杂感，救救学生。不知能否发出。如下：......"
他的文章，从网上停留几个小时到停留几十分钟到审核失败，直到大白都回家发烧了，直到阳人们终于可以去三里屯咳嗽了，直到买布洛芬终于可以不登记了，直到家家囤制氧机准备急救了，他的文章仍然无法通过审核。
如同辉瑞(BioNTech/Comirnaty)、摩德纳(Spikevax)、阿斯利康...仍被拒绝进口。
有位朋友说，百姓在裸奔。身体缺药，精神缺疫苗。
奈玛特韦片/利托那韦片Paxlovid貌似有了。有人说还是北京人的命贵啊，北京人却仍在四处托朋告友寻找，即便占尽先机，也不知道层层盘剥下来，真正有谁在什么时候能够用上，何况药进社区医院的文章删了发发了删，何况有些社区医院已经撤了，还不知道归谁管理。
2021年，还说2020年和2021年其实是一年，如今2022年快过去了，父母、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我们自己，肉眼可见老了很多，三年光景恍然如梦，如果写一组排比句，我们可以写出很多"我们很久没......"，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我们很久没过正常的生活了。
四月份从上海逃回来的朋友，转发了《关于印发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实施"乙类乙管"总体方案的通知》，他说，"安逸下爆发，痛苦中结束，神奇的三年"，另一位朋友说"原来封闭怕你万里投毒，现在开放迎你万里染疫"。不知道多少人心中默念，行行好还是结束吧，至少不会拦着人们自救。
《通知》里说：奥密克戎成为全球优势毒株。
但没说中国14亿人口的流行，从Covid19到Covid22，封控三年，有没有为现在、为未来做好什么准备。
《通知》里说：虽然感染人数多，但无症状感染者和轻型病例占比超过90%，重症率和死亡率极低。
但没说，无症状和轻症超过90%，是基于普遍接种mRNA疫苗的地区数据，没说针对数千万数亿人同时感染，医生阳着看病，缺医少药的重症率和死亡率怎么计算怎么解释。
《通知》里说：国内外特异性抗病毒药物研发取得进展。
但没说进口了多少，什么时候到货，通过什么渠道按照什么顺序如何分发。只看到北京进社区的帖子翻来覆去。
《通知》里说：2023年1月8日起，乙类乙管，即全面开放。
但没说事情的另一面，其他国家逐步开始对中国旅客小心警惕、加强检查......
《通知》里说：进一步提高老年人疫苗接种率。
但没说进口其他优势疫苗，没说共享数据国际研究机构介入研究针对最新变种的加强针，没说国产疫苗效力的试验人群和百分比以及随着时间的抗体递减，没说国产疫苗针对变异株广谱有效的抗体什么时间可以投入使用。
......
我知道《通知》是抽象的，可百姓过的是具体。方方说，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抽象的《通知》里，抖落了多少时代的灰？
看到诗人杨炼的悼念亡弟的诗。感到疼痛和震撼。
反安魂曲
--给弟弟，逝于2022年12月14日
阴间无限大 但哪个灵魂能安息？
仪器说不出这种冷 搬空的日子①
弟弟 你没入一望无际的人群中
又一辆汽车尖啸疾驰 那冲刺
撞进走投无路 一间急救室
裸出无数终点 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弟弟 最小的遗言梗在哪里？
一口最后吸出的 干硬的痰
卡住多少生命？一条白被单
像个海底 勾勒躯体嶙峋的轮廓
那瘦弱 硌疼啼哭的1960年
那哑默 渗漏未完成的2022年
你细细的绳子两端都是断的
一滴水 不是海 空搂着海的苦咸
弟弟 死不痛 灾难令你痛
一大片猝然抹去 一大片空
弥漫岁月不能医治的药味儿
你们中毒的命 昵称死于非命
瞎了的延长的冬天 牵在谁手中
被谁抽着 堕入不可能的轮回
魔鬼和阎王都披着人形
封住满城空荡荡的大街
封住生的出路 死的出路 一滴血
不流 已从地狱到地狱 黑就是白
言辞的耻辱在妈妈眼中落雪
西伯利亚 夹边沟 武汉的夜
白早已黑 弟弟 一种基础病叫时代
奈何桥上锁着无限近的毁灭
零意义 吞噬一个个零命运
零 捻着所有不甘 冻结一颗心
你的地平线是一条拉直的心电图
零此刻 碾碎晨昏 碾碎古今
头七过了 更多的七像一道道闸门
在等你 一个回眸刺骨虚无
没有回声的历史砸下钢印
弟弟 诅咒的晨曦陪伴你的悲凉
你的柴 你们的柴 堆到天上
我看见灵魂的灰 出走的灰
满满含恨 逃不出哀伤
一只骨灰瓮永远醒着 永远无处安放
一首安魂曲只唱出抚不平的碎
一种诀别 决绝如无望
日子剧毒的花瓣干裂 剥开
一张冷硬的铁床劫掠世界
你的死暴露死了又死的天际
疼那个母语 收容着野鬼
遗忘的噪音刺耳地刮擦未来
弟弟 这堆垃圾无法安息 不该安息
紧闭的铁门后万顷怒涛既空又黑
2022,12,24
弟弟火化之日
①奥顿《悼叶芝》诗句：
哦，凡仪器皆承认
说他死的那天是阴森而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