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找个不需要自己做饭的地方养老

14/07/2016

盈盈


盈盈身材修长,特别白,那天半夜收工。她穿着短裤坐在椅背上擦刀叉和勺子,无意中瞥见她的腿,是那种奶油般的白,光看她的脸没觉得,是晒的。她年轻的时候,将近三十年前,刚来西班牙的时候,一定是个漂亮姑娘。班主任问她过得怎么样,来过岛上的同学说,她就是在小渔村开了个农家乐。


初次见面,盈盈执意说我七零后,要么就是八零后,那天也是后半夜,天暗。


她说看我胳膊上的肉还很有弹性,说明年轻,我知道她嘴甜,如果天亮的时候她肯定不会这么说。而且肉在生长中就紧绷绷的,我知道我胳膊上的肉在生长。

她和我同岁。

是个清秀的漂亮女人。


她说我们一定是全世界都跑遍了,才会来这个岛,很少中国人来这个岛观光。

而且,她很好奇,我们不仅来了这个岛,还会选择她们餐馆所在的小镇住下来,她问我们怎么会住到这里的,我说沿着地图选的,这是真心话,我沿着地图找沙滩就找到这儿来了。

没聊几句话,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们,在布拉格住了那么多年,以后,确切地说是退休以后,有没有想过要换换地方。我们的回答的都是真心话,你们这里多好啊,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南方气候好,吃的丰富,到这里都不掉头发,也不怎么需要擦手油。但这么说也未必走心,未见得这座海滨小镇就好得足以让我们搬过来。

盈盈说,开了那么多年餐馆,一辈子做饭给别人吃,以后养老,一定要找一个不需要自己做饭的地方。

不想在这个小镇呆了,这里就这么些人,互相都认识,知根知底,租给我们房子的那个短租房房东,我们到达的那天,本来应该是那个还挺有风度的老父亲等我们的,当然,老头不会那么晚还等,我们是22点多到的,他会把钥匙丢在中餐馆盈盈这里代交。现在是儿子管事,儿子等了我们。


就是那个胖胖的Peter,从盈盈口中才知道他是个年轻人,办入住的晚上,看他戴着眼镜穿着不修边幅的衬衫,以为是个拖家带口的中年爸爸,当时我看到他的办公室摆了那么多宣传资料,就寒暄问他是否同时经营旅行社,他说没有,说父亲曾经做房地产生意,我当时的确觉得这大老爷们挺逗,那么大了还把Father挂嘴边。


那天他执意把我们领到办公室,不仅介绍了租给我们的房子,还慢条斯理地为我们展开地图,介绍岛上的沙滩、山脉、盐田和历史小镇,当然,还有附近的超级商场。他的介绍,让我们差点把度假变成观光。

盈盈说这家产业可大了,镇上不少房子都是他们家开发的,但是,这个儿子, 哎,难啊,想高攀的门不当户不对,门当户对的姑娘嫌他长的难看,还单着呢。其实老外也是一样这些家长里短。


在这个小镇长住的居民,互相都认识,谁家怎么回事都知道,谁家有什么变化,也常常会互相打听,盈盈不想总是面对这些,开始,我听得有些恍惚,以为是她回上海探亲总遇到亲友们问长问短,她差不多二年回家一趟,但她说的是镇上。有些北欧的老人搬来小镇长住,搬来了,混熟了,有的已经老的走掉了,挺不是滋味的,退休以后不要再小镇上住了。


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我说那房东小老板人挺好的,我们刚订上房的时候,他来邮件说是网上信息有错误,小公寓没了,所以,免费给我们升级到三室一厅的大套房。后来,我们把订单减了几天,原来要的小公寓又有了,他说,既然已经说过升级,还给大的。我也挺通情达理,说就小的吧,你的三室房可以继续在网上卖大套的价钱,多挣点。于是,他给我们留了最好的风景。


说实话,我们就是被网上那张从拱形阳台望出去的风景图片打动的。


窗外是港口,泊着很多私人游艇也有小渔船,岸上很多餐馆、小店,包括我们楼下盈盈的中餐馆,她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她说这镇上的餐馆都很宰人,超市里的东西也贵,都是做游客生意的嘛,我们在她餐馆吃了一顿饭,她很实在地告诉我们,虾饺和烧麦是批发来速冻的,小笼包是自家做的,她给我们打了八折,还有几分歉意地说,"我们家菜价贵吧?因为是做游客生意的嘛,我也不跟你们客气哈。"也许我们总是不小心去游客去的地方,反正并没觉得她家菜价离谱。


当然,在餐馆吃,不如从超市买海鲜回来煮,我们花上二、三、四十块买回来的鲜货,吃到同样的,如果在餐馆,得三、四、五倍价钱。

鲜活大虾200多人民币一公斤,鱿鱼120多块一公斤,贵么?


还真买贵了,后来在内陆点的小镇看到,鱿鱼的价钱才是这一半。

丈夫有亲戚在西班牙,他们就投奔亲戚来了。时光真快,一晃26年。


西班牙加入欧元区之前,钱很好挣的,那些德国游客很容易花钱,德国人不用马克、西班牙不用比塞塔以后,人们就开始节省了,来了都是租公寓,买东西回去煮,不来餐馆吃。我相信她的经验,但是,有点琢磨不透是加入欧元区以后,恰恰赶上经济不好了,还是货币统一,令人们对花销变得敏感了。

最怕的就是没赶上国内房价股价的机会,在欧洲也没落下来,盈盈算踏踏实实的。西班牙几次大赦,把很多偷渡客的身份问题解决了,合法的华人多了,竞争激烈了,他们在大城市觉得吃力,就转到小镇。餐馆生意稳定,每天很多客人,特别是星期六,晚上9、10点钟,到半夜1点多,一直爆满,厨师和跑堂都像上紧了发条。那天我们本来想去吃中餐,看看店里、平台上和露天座位,那熙熙攘攘的样子,想着这光景去吃饭怕是反而给人家添乱。盈盈说旅游区就是这样,不像居民区,居民区的人有早来的晚来的,旅游区吃饭时间扎堆儿。

她儿子二十岁了,在英国上班。她看不得孩子不学中文,没有文化传承,堂姐的孩子,别看是堂姐,从小一起长大,跟自家姐妹没分别的,堂姐的女儿从小在美国,交了美国男朋友,来过这里,本来该很亲的,但是一点亲切感都没有,那孩子不懂中国的事情。


她没说自己的儿子,想必送回家上过学的,她说西班牙文化太小了,怕在这个世界的接受程度差,所以,送儿子上了国际学校。但是现在的二代,就是华人移民第二代,都不愿意接上一代的薪火,不光是没有二代接班,店里的帮手也难找,没几个人愿意到海岛忍受寂寞。

海岛只有两季,冬天也不冷,最多穿一件薄羽绒,不过冬天就没游客了,只剩下老年人。餐馆从年底关到开春,开门了,就没一天休息。跑堂来了几年,还没去海里游过泳,休息的时间只想着睡觉。其实,餐馆到海边的细沙滩,只有一分钟的路。

总是后半夜,客人走干净之后,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光头厨师从厨房走出来,穿着制服的跑堂顺手把一摞椅垫抱进室内。盈盈照例倒了一杯牛奶,说晚上不吃东西。她也不坐老公开的奔驰车,锁好店门,蹬上自行车,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小镇三面环海。

窗外是棕榈树、沙枣树、橄榄树。


这边可以看日出,


那边可以看夕阳。

沿着海岸线整整一圈栈道,沿着海沿着礁岩和细沙走2、3个小时,海边有很多酒店,也有很多民居。一个妇人在喂猫,七、八只,十多只野猫,知道来了吃食;一家酒店庭院里的舞台上,在跳弗拉明戈。

理发店的小伙儿很帅,我们转了半天,只找到这一家理发店,但是他真的不管发型,好像在剪绳索,只关心到底剪掉多长,他只负责技术,我狠了狠心,反正头发还会长的。散步的时候,碰到理发员,就会打招呼,忽然感到,别说盈盈住了十几年,估计我们如果在这镇上住几十天,也要认识所有的人了。

离开海岛的前夜,几次路过餐馆,往里张望,都没有看到盈盈。那晚也听到了擦刀叉的声音,那是擦过的刀叉,扔到盆里互相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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