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然气，救助乌克兰逃难者琐记

2022年3月13日星期日

那天聊到天然气、能源危机，欧洲的天然气危机是个大话题，从俄罗斯出发，通过乌克兰那条管道，输送到欧洲的天然气，随着北溪以及其他的解决方案，早已降到欧盟用气量的15%，最新的数据，还要再查查。

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更是因为付款和采购，僵持了好多年，乌克兰转为依赖来自欧盟的天然气供应。战争开始之后，双方在这件事情，更是归零。

我一直还有个疑问，北溪2号在人们视线中，完工却不能交工......，但是北溪1号2005年年底开建，2010年管线竣工，2011年底正式启用。我只看到俄罗斯威胁德国断供的消息，但没有下手。那可以理解为还在默默地安然地运行着，每年从俄罗斯直接输送给德国550亿立方米天然气，近年一直有提升，2021年是592亿立方米。占德国天然气消费总量的40%。

另外，德国政府白皮书说，德国2040年完全停用天然气的目标不变。德国。之前停核电，有决心有行动，现在要停天然气，也有决心有行动。德国将是另一个故事，按下不表。

我们都不是能源、战略、政治观察者，仅凭常人的基本逻辑，是否可以认为，通过乌克兰的管道和北溪1号，是连接俄罗斯与欧洲的经济生命线之一，这也算一条界线，所有的争执、冲突，都还没有伤害这条界线，是这样吗？

顺便扫盲一下天然气管道。

YAMAL亚马尔

从俄罗斯出发通过白俄罗斯进波兰，直线从白俄罗斯南下乌克兰进斯洛伐克，这条管道，叫YAMAL，亚马尔。因为俄乌天然气的问题，正在建亚马尔2号，从白俄罗斯分出来的支线，不经乌克兰，而是经波兰进斯洛伐克。

Brotherhood手足情

从俄罗斯出发，经过乌克兰，合并亚马尔管道，通往斯洛伐克，叫Brotherhood,翻译过来叫手足情，2009年的天然气危机，伤害手足情。

Soyuz

连接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中亚、也有与亚马尔合并。

从2009年天然气危机开始，我们留意到了北溪和南溪，都在绕开乌克兰。

北溪大家说的比较多，特别是2号，说的更多。

1号和2号是双胞胎，都是从俄罗斯直接输入德国，运力几乎一样，2号是北溪1号的扩建项目，如果投入运营，意味着天然气输送量是过去的2倍，后面的故事，大家都清楚，美国极力反对，有担心德国/欧洲过度依赖俄罗斯能源，也有其他的利益算计。

南溪，也是从俄罗斯出发，经过俄罗斯段的兄弟情，从黑海海底，直通土耳其，2020年1月8日通气，普京去了伊斯坦布尔。对此管道，美国也有制裁法案。南溪的支线管道直通保加利亚，经过塞尔维亚进入匈牙利、奥地利、斯洛文尼亚。

暂且抛开一切其他因素——

战争这种大事儿，绝对是多种负面因素凑齐了之后发生的。我们假设抛开一切其他因素，单说一下天然气、能源经济。

之前的天然气危机，不是单纯的买家和卖家之间的问题。

卖家俄罗斯和买家欧盟之间，通过俄罗斯的盟友白俄罗斯，盟友是一家，没有中间管道，没什么大事儿。

卖家俄罗斯和买家欧盟之间，通过乌克兰，就一直有各种问题，互相指责，俄罗斯可能是大灰狼，但乌克兰也不是小白兔。于是，买家和卖家之间，就在寻找绕过中间管道，绕远儿、绕过现成儿的设施再建的解决方案。

乌克兰作为中间商、中间管道，被抛弃以后，不具备战略安全保护的地位了，俄罗斯敢对它动手了，也因此，乌克兰是很反北溪的。

有乌克兰夹在中间，卖家和买家之间的问题，总是在消磨中，讨价还价都很难搞。除了绕过中间商，另辟蹊径，还可以"消除"中间角色，"消除"的意思，就是乌克兰要么倒向俄罗斯，要么倒向欧盟或北约。

不管来自于帝国情结、民族主义还是个人膨胀，俄罗斯当然不能任由乌克兰向西。而乌克兰在北溪1号运行，2号接近完工，南溪通气的情况下，中间地位没份量的情况下，越发感到自身难保，越发希望靠拢西方，俄罗斯普京这边也就越发感到要尽快拿下乌克兰的必要性。

这样的说法，似乎俄罗斯有点被动之下走极端的意思。

另一种可能，俄罗斯方面的复兴心愿为优先缘由，而天然气危机也是下一盘复兴大棋的一步棋，各种制造麻烦，逼迫西方参与直接天然气计划，淡化乌克兰的战略地位，然后可以动手。

这只是单纯看天然气在俄罗斯和乌克兰关系里的影响，没有说到美国、欧盟、土耳其在这件事情里面的盘算。而且，很多因素是纠结在一起的，这些也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结论，连猜想都算不上，只是循着一些假设的线索推导。

真正的事实不是单条线索就能成就的，是多条线索汇聚在一起。

乌克兰在东西两方大势力的拉扯之中，保持中间地位，恐怕是它的宿命，这种宿命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危险的，如今，危险发生了。

聋哑人夫妇

我们来的时候，12点钟多一点。有一对聋哑人夫妇在这里，他们有住的地方，来这里是咨询工作的事情，这件事情的确很难，也只能是提供一些信息，虽然劳动局在设法提供工作机会，毕竟不是完全自上而下就能解决的，需要民间各个用人单位一对一落实。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通过手势和书写与他们沟通，帮助他们查询，指给他们可以联络的政府机构，本来说打印点信息，后来，他们拿走了一张带二维码的纸。

华裔志愿者

中午在的二位志愿者，一个是亚洲面孔。我们互相不认识，他们找我帮着打印，我们用英语说话，说着说着，她看到我电脑上的中文，才问，"您是中国人吗？"她本来想申请会议中心或者大火车站的义工，但是，那里需要至少讲乌克兰语或者俄语，她不够条件，后来，还是从我的微信公众号上看到S1的信息，接下来，又从facebook上看到信息，就报名来了。她喜欢文学。

戏剧和音乐动态课

下午1点钟是戏剧课，昨天英语老师说今天有课，我就以为还是英语，晚上看了课程表，才知道是戏剧课和音乐活动课。

老师就是之前租用我们邻居空间的那个乌克兰、俄罗斯二代小剧团的演员。戏剧课是那个短发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女孩儿，带领小朋友们做各种形体动作，并且和词句意义相配合，有点像形体游戏。音乐课的老师，是三个年轻人一起，先听音乐放松，然后，带他们做动作、动作组合，随着音乐起舞。其中的男生带着他们做了一段肢体动作之后，就在旁边现场吉他伴奏，二位女生带领孩子们继续。全场下来，和之前我们请老师给夏令营学生做的现代舞课，很相似。

昨天住在这里的，只是那个家庭三个人，妈妈、儿子和小女儿，今天还要继续留宿。我们来的时候，他们没在，一个长头发的男生带着他们去做外国人登记手续了。

孩子们上音乐活动课的时候，我在大圆桌找了个座位，做自己电脑上的事情。三位客人在大圆桌对面，用乌克兰语交谈，戏剧老师和一位家长站在进门的地方交谈，玛丽亚和刚刚回来的长头发男生商量工安排。一家三口回来以后就进了里间，妈妈带着小姑娘睡觉，十几岁的男孩一直在看电脑。

艺术介入社会

有几个人来看展览，玛丽亚给他们拿了文字材料，请他们隔日再来，星期六是画廊的休息日。今天这个样子，的确不方便看展览。

艺术空间参加到这件社会救助当中，的确有点挑战，徐在说，有人评价这件事情，这或许是一个艺术空间的新方向新尝试，这个词有点大。但，我们的确在变换角度或者说寻找角度，来理解艺术和政治--又是大词，我们说的是无处不在的艺术和无处不在的政治，不是政府政客的政治行为，这种无处不在，就是每个人对艺术的理解，用艺术去思考和理解，身边和每个人相关的一个个人的小关系、小事情，做艺术，又如何在人和人之间穿插协调？

最早听到一切都是艺术，一切都是政治，是从艾未未那里，这些年，在一步一步把概念和生活的日常连接起来。

《哦，草地上的红琼花》

下课了，孩子们走了。几位老师在画廊，他们拿着手机搜索视频，然后学唱、记住歌词，然后开始引吭高歌，独唱、重唱、合声，选取不同的背景，拍摄小视频。在画廊空间里的激昂奋进，感觉有点点异样。唱完歌，他们回归了平和，道谢、离开。那位乌克兰妈妈解释说是一首乌克兰民歌，也许有几百年那种古老民歌。吉他手说有一位歌星参军了，他在广场上演唱了这首歌，很多人都在唱，也都在上传。

上网搜到了视频。

这是一首1914年由作曲家Stepan Charnetskii创作的爱国民歌，纪念Sich Riflemen Halych-bukovyna，翻译过来作希奇步兵。

希奇步兵是乌克兰人民军第一批正规军里的一个团队，由奥匈帝国军队里的乌克兰士兵、当地居民和奥匈帝国乌克兰希奇步兵的前指挥官组成。他们的敌对方曾是是苏联红军。

歌名是Oi u luzi chervona kalyna 意思是《哦，草地上的红荚蒾》，翻译成《哦，草地上的红琼花》比较好。

歌词大意：

草地上有株红色琼花，它低低垂下

为什么我们为乌克兰的荣光忧伤

摘下红色琼花，举起来

荣光归乌克兰，嘿！嘿！一起来！

那位歌星名叫Andriy Khlyvnyuk，他放弃了美国之旅，参加战斗。他们的乐队是BoomBox，2014年之后，这支乐队停止了俄罗斯演出，2022年还刚在基辅演出过。

看YouTube视频，听到Andriy Khlyvnyuk的歌声，浑厚刚强中如泣如诉的起句，很容易令人流泪，不胜唏嘘。

俄罗斯志愿者

今天下午值班的志愿者，是个安静的圆脸的俄罗斯姑娘。她跟我说，俄语和乌克兰语之间，就和捷克语和波兰语，或者捷克语和克罗地亚语之间的差别差不多，这样说来，就是词汇、写法多数有差别，仔细认真听的话，能有50%左右能听懂意思，可以做有效的对话沟通。这我就明白了。

她父母2000年来到捷克，所以，她从小在捷克接受教育，基本上可以算是捷克人，她的捷克语没有外国人口音，在这里也不怎么说俄语，战争开始之后，没有遇到任何异样的对待。

她和她的家庭周围，主要是本地人和俄罗斯人朋友，没什么乌克兰人的交往，这和民族亲近感无关，纯粹是生活交往的偶然，有机缘、有话题会成为朋友。这也吻合我们的粗浅印象，在捷克的俄罗斯人，投资的、做生意的比较多，乌克兰人，做基础工作的比较多，比如男人在建筑工地，女人做清洁工。生活圈子不一样。我们的牙医是乌克兰人，最近，我们没和牙医联系，不知道他怎么样。

志愿者女孩的阿姨(Aunt)是位艺术家，曾经参加米兰、纽约等地的艺术家驻留项目，阿姨和叔叔(Uncle)本来是住在莫斯科的，他们有个女儿。现在，阿姨和女儿逃出来了，已经到了柏林，志愿者说，阿姨和妹妹出逃的经历，简直是一场冒险，我没深问。而叔叔还留在莫斯科，因为还需要继续工作养家。

学生困境

在布拉格的华人朋友送来了玩具和床单。她说学校里有三个俄罗斯学生已经停学了，因为金融制裁，家里的钱汇不出来，他们没办法交学费和房租，既然是制裁，就没有任何网开一面，但这些孩子的肩膀上，祸从天降，分担了这件事带来的结果。还有二个俄罗斯学生，似乎不参加考试，不知道如何打算未来。我们也在猜想，这些小朋友，也许家里很富有，但是，钱出不来，信用卡用不了。也许家里本来就是一般的中产，卢布贬值，直接滑落到贫穷。他们多少都还在背负一些道德包袱，恐怕比乌克兰学生难过。也不对啊，乌克兰学生，也许家人已经在流血。有一间宿舍二个室友，一个乌克兰人，一个俄罗斯人，二个二十来岁的女生，就发生了争执，还好，校方很快调解了。朋友说，忽然间发现，捷克人恨不得每家都有乌克兰亲戚，或者俄罗斯亲戚，她还说，很多同事（本地人）达成共识，这一切，都因为那一个男人。

傍晚，一对捷克母女敲门来访，10岁的女孩希望在这里有孩子的时候，为乌克兰小朋友做点事，比如带着小孩子读童话书，工作人员和他们约好了时间。

漫画书里跑出来的小丫头

里间的小姑娘睡醒了，跑出来。昨天看到她的时候，没太留意，今天看到，发现她长得好像漫画中的小人儿，圆圆的眼睛，小圆脸，两个脸蛋染着高原红的颜色，发辫上别着一朵黑色的小花，穿着拼色的连衣裙。她几次想跳起来去拍打画廊里悬挂的作品，那是一幅抽象的人体躯干，被正面制止之后，没再尝试。有一台旧的微型的小电子琴，已经接触不良了，她拿给我们，我们也束手无策，她又接过去，嘴里叽叽咕咕地，然后示意，关机再开，想象着小姑娘长大以后，假如碰到电脑反应慢，一定会果断地重启。然后，她又拿着汽车遥控器，发现不能指挥那辆车，又果断地把玩具车翻过来，打算看看是不是电池没电了，但没能把电池盖子打开。然后，她迷上了健身球，在画廊里踢来踢去，动作比较大，那个好动劲儿完全是个小小子。头花甩掉了，她捡起来，交给我，乖乖地趴在球上，让我帮她戴好，这个时候，又是个十足的女孩。

胖乎乎的索菲还在，对比机器能手小丫头，就安静多了。我有时会想，她长大以后，说不定还会记起，曾经长在这里的日子。

我们离开之前，看到对面咖啡馆送来二只面包。